重庆的冬天,似乎每天都被浓重的雾气笼罩着,终日不散,即使穿了厚实的大衣,仍然很难抵御那种附着力和渗透性极强的湿冷之气。
位于渝中区中山路的军统总部门口,站岗的士兵正和一个衣衫褴褛,蓬头垢面的流浪汉发生着争执。
“你他妈要饭还真会找地方,知道这是那吗”?,哨兵横眉怒目,抡起枪托一边驱赶一边骂:“赶紧滚蛋,”!
“兄弟,给你说几遍了,我是出外勤回来的,你怎么就是听不明白呢”。沈穿石可怜巴巴地不停做着解释。
“滚不滚?再废话,一枪崩了你”
“来呀,是你爹亲生的,有种你就冲这打”,沈穿石也急了,像个泼皮无赖把一颗乱蓬蓬的脏头伸了过去。
“子弹可金贵着呢,就你这狗东西也配”?,哨兵说着,抬起一脚就把他踢翻在地。
“他妈的没王法了,你这是殴打抗日英雄,视与投敌叛国者同罪,老子是第三科少尉组长沈穿石,一块出去了五个兄弟,死了四个,就回来我一个,你倒是睁大狗眼看清楚了再踢呀”!沈穿石索性倒地不起,扯着嗓子骂起来。
哨兵愣了一下,再低头看了看,不但没相信,反而更恼怒了,便招呼着其他几个兄弟,不由分说劈头盖脸就是一顿暴揍。
这时,正好一辆汽车从旁边经过,看这边动静闹得不小,就停了下来。一个军官模样的中年男子走了过来。
他喝止住哨兵,用手里的文明棍拨开被打者脏乱的长发,定睛一看,猛然吃惊地发现,这不是沈穿石吗。
对视的一刹那,沈穿石也同时认出了中年男子,更咽着叫了声老师,然后嗷的一嗓子,鼻涕眼泪就下来了。
中年男子赶紧让人把他搀扶进车里,安抚了好一阵,待他情绪稍微平静后,便问道:“穿石呀,这是怎么回事,你不是已经殉国了吗”?
“一言难尽呀,老师”沈穿石抽噎着,吞吞吐吐地说:“三四天都没吃一口饱饭了……”。
中年男子这才从大白天活见鬼的慌乱中回过神来,恢复了镇定,他眉头一皱,似乎想到了什么,便对司机吩咐道:“先把这位先生带回家里去,让厨房做些好吃的,安顿在书房休息一下,我回来之前,不许任何人见他”。
汽车远去之后,他环顾一下左右,然后伸手整了整领口的风纪扣,低头迈步走进军统总部大门。
被沈穿石称做老师的这位中年男子名叫伍云庭,国军上校。现任军统总部第二处――党政情报处,侦防科科长。
沈穿石在黔阳训练班的时候,伍云庭是他的侦查学教官。
党政情报处的办公区设在半山处,是一栋砖木结构的独立三层楼房。院中茂密的高大乔木,被山间极速的气流掀起阵阵松涛,伍云庭走到窗边,关紧了被风吹开的窗扇,抬头看着远处的江面,浓雾弥漫,天地一片混沌。
1941年的山城重庆,从它做为战时陪都的那一刻起,短短几年,就成为了全国,乃至全世界瞩目的焦点之一。
中日战争至此,双方都进入了艰苦卓绝的相持阶段。开战以来,日军疯狂侵略的步伐,就此,再也没能前进一步。重庆承受的压力无疑也是巨大的。
日军虽然再也无力发动大规模的地面攻势,但是对重庆轰炸的频繁和猛烈、破坏之大,却达到了无以复加的程度。
国军总部乃至委员长本人,一再严令军统尽快破译密码,找出潜伏在重庆,为日军提供轰炸目标的特工间谍。
突然出现的沈穿石,并且是死而复生,让伍云庭眼前一亮,并在极短时间内萌生了一个计划,他不禁有些暗自欣喜,这个计划如果能够顺利实施,既可一解局长的燃眉之急,自己做为策划者当然也是居功至伟。
伍云庭把自己关在办公室里,冥思苦想,时机正好,容不得错过,他要尽量把这个计划制定的滴水不漏,无懈可击。
军统成立之初,以黄埔第六期的身份加入蓝衣社的伍云庭,是一个城府极深又恃才傲物的人,这几年仕途却不如意。令他这个自认为天子门生的人,不禁有些屈居不得志,整日郁郁寡欢。
伍云庭接下来首先要做的事情,就是必须说服沈穿石,这是整个计划中最重要的第一步。
好不容易熬到下班,他就催促着司机,一刻不耽误地往回赶。
推开门的一瞬间,眼前看到的情景却完全出乎伍云庭的意料之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