轻飘飘的纸张落在赵翼明的身上,被他手忙脚乱地接住。
在赵明泰的示意下,他将信快速浏览一遍,然后震惊地看向了自己的父亲。
赵翼明“这、这是”
赵明泰脸色肃然地点了点头,双手杵着拐杖立在自己身前。
赵翼明因为那信中深意,哑口半晌后才又问道“这信是谁送过来的可靠吗”
“这才是我最奇怪的地方。”赵明泰他看着那封被赵翼明捏在手里的信,皱眉说道,“这封信没有送信人,是凭空出现在书房桌上的。”
而且据管家之言,他可以确定,绝对没有人在赵明泰离开后进过书房。
赵家虽然在朝中势力日渐落没,可治家却还是极严的。
书房向来都是各朝臣家最为机要之处,不说明面上的奴仆不能擅自接近,就连在暗处配备的暗卫也并不少。
可这封信,偏偏就是避过了那么多双眼睛,凭空出现在了他的书桌上。
这自然会让他对信中所言更信三分。
赵翼明又看了一遍那封信,心惊胆战地问着赵明泰“父亲,那您的意思是”
难道真要相信那封信所说之言吗
赵明泰没有说话。
而是看向了还站在一旁有些不明所以的赵泰清。
赵家孩子并不算多。
赵阁老膝下也不过只有赵翼明和其兄长两人。
孙子辈的男丁则更为罕见,小到还不懂事的忽略不计,迄今为止也不过三人罢了。
长孙和次孙年龄相仿,官途都还刚刚开始,虽然资质算不了上乘,但磨炼个十年八年,倒也未必没有出头之日。
但那时新帝已经长大,朝中局势如何还未可知,所以他才会将小孙子赵泰清送到小皇帝身边,也算是给赵家多添一分筹码。
赵翼明有想拉拢轩辕策的打算,他不是不知道,但他心里清楚得很,轩辕策若是那么容易就被拉拢到的人,也不会在先帝去世三年后,依旧还是摄政王,没有更进一步的打算了。
别看轩辕策现在看起来好似万事不管,在朝中也没什么权利,可以他的身份,只要他振臂一呼,愿意追随他的人多了去了,赵家根本不是他最好的选择。
或许也正因为知道自己的影响力,一心扶持皇帝长大的轩辕策才从来不显露自己的能量,未免惹得小皇帝猜忌。
可此次,他却因为太后娘娘破例向沈家伸手,这其中的深意可就值得深想了。
赵明泰还是阁老之时,是见过这位还未摄政的太后娘娘的。
以沈丹的容貌,的的确确是称得上一句国色天香。
要说轩辕策一时鬼迷心窍,赵明泰是信的。
可若是说他只为了一个女人,还是有着如此身份壁垒的女人,自毁长城似的在攫夺权柄,他却是不信的。
他还没有天真到会认为摄政王是当真被太后娘娘迷得五迷三道。
因此他猜测,轩辕策如此作为,或许是因为看不下去外戚势大,打算为了小皇帝替他清除沈家了
他这分明想要以太后为突破口,彻底断掉小皇帝和沈德安的联系。
人心或许易变,谁有没有把握说,轩辕策在拥有权利后,还会像现在这样对小皇帝尽心尽力。
可照现在他的所作所为来看,他是当真无心那把龙椅,甚至为了让小皇帝对他彻底放心,还不顾名声地往自己身上抹黑。
如此一来,比起拉拢此时看来已经心意已决的轩辕策,倒不如豁出去将宝压到小皇帝的身上,对赵家的未来或许还更为有益。
这么一想,那信中所说倒也不是不可行。
可具体情况如何,还是要再观望。
但令人没想到的是,第二天的朝堂之上,他们就接到了一个堪称烫手山芋的意外之喜。
“擢翰林院赵茂学调任户部主事,即日起开始上任。”
在又一次沈德安提起户部主事缺任之事时,屏风后的沈竹不顾对方的举荐,而是将赵家长孙赵茂学安排在了这个职位上。
被调任的赵茂学已在翰林院修够三年,正该是调任派遣出去的时候。
以他的资历,原以为调任的职务至多不过会是一个小城的县令,赵家还指望跟吏部打点一二,以期换个好地方。
却没想到突然从天上掉下来这么大个馅饼,砸得赵茂学本人都晕晕乎乎的,一时间连谢恩都忘记了。
而读过昨日那封信的赵翼明及其兄长,则是在暗中心惊胆战。
原本还多有犹疑的二人,此时才敢确信昨日的信当真是太后娘娘派人送来的。
不说送信手段的神鬼莫测,单就今日朝堂上示好的手笔之大,就不得不让人相信他的势在必行。
而另一边,突兀地被人截了胡,沈德安顾不上去追究为何会是赵家之人上位,连忙出言想要让沈竹收回成命“娘娘”
可惜刚叫了一声,最近一直在跟他作对的轩辕策又突然开口道“沈大人这是要干什么难道是对娘娘斟酌后的委派还有意见不成就这点事也值得您在朝堂之上同娘娘大呼小叫吗”
叫轩辕策这么一噎,沈德安拉下脸色道“微臣,不敢。”
屏风后的沈竹对两人的争吵不置可否。
“既然沈大人没有意见了。”轩辕策冷眼扫向后排,目光看向尚且还有些愣神的赵茂学催促道,“赵大人,还不赶快谢恩。”
被提醒的赵茂学终于回神,出列叩谢道“谢太后娘娘恩典。”
在轩辕策的插手下,此事俨然已成定局。
下朝后,沈德安怒气冲冲地想要去找沈竹算账,没想到却被宫人拦截在外。
沈德安对着守门的绿楹质问道“我是娘娘的父亲,难道连见娘娘一面都不成吗”
“回丞相大人,”绿楹微微行了个礼,不卑不亢地说,“娘娘今日身体不适,恐怕不能接待大人。”
什么身体不适,不过就是推脱的借口罢了
沈德安还想继续质问,却听见轩辕策的声音突然从后面传来“沈大人,既然娘娘身体不适,您还是不要叨扰了吧。”
沈德安没好气地质问轩辕策道“王爷究竟是何用意难道我连见娘娘一面都不行了吗”
原本以为是沈竹不愿意见他,可现在看来,似乎是轩辕策在从中作梗
但这点,却是他冤枉轩辕策了。
沈竹的确如他所想,是故意不见沈德安的。
不过让沈德安误会,本来也是他的目的之一就是了。
“当然不是,沈大人误会了。”说着误会,轩辕策说话的语气却一点也不客气,“只是沈大人虽是娘娘的生父,可毕竟如今娘娘已是太后,大人的言行举止都该遵礼守制,若是想见娘娘,还当递了折子先请示过后再来觐见吧。”
递了折子再觐见
那得等到猴年马月去
先帝轩辕杰死后,仗着自己国丈的身份,沈德安入宫根本无需递折子。
一方面是身份特殊,一方面也是大兆百废待兴,顾不上讲究那么严苛的礼制。
可现在轩辕策却突然说出这话,分明就只是不想让他见沈竹的借口罢了
而且,轩辕策用这话阻拦了他,自己却明目张胆地走进了寿康宫
刚刚还尽职尽责拦着他的绿楹,这次则什么都没说,就为轩辕策让出了道路。
沈德安“你”
轩辕策这厮已经明目张胆到在他面前都不屑遮掩了吗
“哦,对了,”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轩辕策回过头来,感叹似的警告沈德安道,“本王劝相爷还是规矩一点为好,否则娘娘之后,恐怕就只能一直身体不适下去了。”
闻言,沈德安瞳孔一缩。
轩辕策这话的意思,明显就是不打算让他再见沈竹了
看着对轩辕策毕恭毕敬的绿楹,沈德安不由得心中猜疑起来。
难道沈竹是被轩辕策控制住了
这么一想,今日朝堂之上,沈竹用赵家人补上他所看中的职位,就值得人深思了。
本以为不过是沈竹仗着轩辕策宠爱,故意给他添堵提出来的建议,可此时一看,或许这背后其实是挟制他的摄政王的手笔
难道摄政王是打算和赵家联手吗目的是为了除掉他
除此之外,沈德安想不到别的可能。
这让他不由得心焦起来,于是便无暇再去找沈竹的麻烦,只能揣着一肚子怀疑地出了宫。
另一边,走进寿康宫中的轩辕策,对着懒洋洋躺在榻上小憩的沈竹问道“你将赵家人调进户部,到底有何用意”
“没什么大事,就是想给沈德安添添堵,”沈竹在床上翻了个身,“而且,昨天赵听云在宫里吃了这么大亏,为了面子上过得去,也该给他们点补偿才好看啊。”
轩辕策还是感觉不太对。
但宫外突然传来轩辕昭来请安的通传声,他便暂且将自己的怀疑咽了回去。
虽然沈竹待他的态度与往日并无差异。
可昨日与沈竹争吵之后,他还有些不知该如何面对沈竹。
“儿臣给母后请安,给皇叔请安。”轩辕昭先后给两人行过礼,然后才走到沈竹跟前,问沈竹说,“母后,阿昭刚刚看见外公了,可是外公走的太快了,阿昭都没来得及跟外公打招呼。”
说着,轩辕昭有些沮丧地低下了头。
沈德安在明面上,对自己这个外孙还是很好的。
尤其小皇帝身份特殊,出于拉拢之心,他并无轩辕策那般严厉,因此很得轩辕昭的喜欢。
也正是因为这样,他才会在上一世时丝毫没有戒心地被沈德安所害。
这一世,沈竹自然不可能让小皇帝再重蹈覆辙。
于是他试探性地问道“阿昭喜欢外公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