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于事态紧急,各大朝臣几乎都是突然从家中被召唤到了朝堂。
不合时宜的朝会上,吵着吵着就几乎听不清人的声音。
工部和户部在相互推诿,都不愿意承担水患发生的责任。
双方各执一词,险些在敬宸殿互相撕扯起来。
沈竹被他们吵得脑袋疼,终是没忍住厉声喝止了双方的扯皮。
隔着屏风,变换后的女声此时听上去阴沉极了,几乎有些雌雄莫辨的说道“哀家叫诸位大人来,不是为了听你们互相推诿推卸责任,而是叫你们给哀家拿出个章程来的”
“太后娘娘息怒。”
见沈竹发怒,朝臣们终于停止了争吵,哗啦啦地跪倒一片。
唯有前排的沈德安和轩辕策,依旧事不关己地岿然不动。
沈竹用手指抵住太阳穴,想了好一阵子后,才出言问道“户部尚书何在”
左列一名朝臣向侧方跨出一步,见礼道“微臣在。”
“国库里现如今还有多少银两”
“启禀太后娘娘,国库存银至多不过三百万两。”
这话说得当然不会是实话。
欺上瞒下惯是这群守着钱袋子人的伎俩。
但此时情况紧急,暂且还容不得他追究户部的责任。
于是沈竹只开口道“那就先调二百万两纹银充作赈灾款,其他一切事宜先行推后。”
随后,沈竹正式下旨道“着户部侍郎咸德佑为正钦差,河道总督汪厦为副手,护送赈灾款项南下至虞省。此外,由”
说到这儿,沈竹顿了一下,然后才继续道“由诏王全程护送,并授予诏王便宜行事之权,地方所有官员皆需听从诏王调派,以便安顿流民。”
此话一出,朝堂之上众臣心中皆是咯噔一声。
当先的沈德安以为沈竹此举是得到了轩辕策的授意,心念电转间便开始考虑,如何利用轩辕策南下的时机,推进自己暗中的谋划。
于是以沈德安为首的众多文臣,皆不动声色的跟随沈德安,默认了沈竹的调派。
而剩下那些尸位素餐的酒囊饭袋却开始心焦起来。
虞省的水灾据说是由于大坝决堤,才会殃及众多省市。虽不能确定地方官员是否为了多搜刮一些赈灾款项而夸大的灾情,可作为祸头的大坝质量不过关,与他们每一个人都分不开关系。
倘若只有户部侍郎和河道总督倒还好办,毕竟这两人跟祸头也不能完全脱开关系,只要暗中运作一番,没准儿他们反而还能再捞着一笔银两以供挥霍。
但如果全程护送的人是轩辕策,那他们能使的手段可就太少了。
以轩辕策的身份,可是当真能够做到油盐不进的。
他若是真那么容易就能拿下,他们也不至于成天胆战心惊地想要扳倒他。
要是真让轩辕策南下后查出来点什么
这么一想,那些贪官便再也坐不住了。
可正当他们想要出言劝止沈竹收回旨意时,却没想到,轩辕策本人竟然先站出来,以身体不适的缘由,推脱掉了赈灾之事
“诏王殿下这是何意”屏风后,沈竹的声音冷到极致。
“回禀太后娘娘,微臣近来身体不适,恐怕是担不得此等重任。”说着,轩辕策还装模作样地咳嗽了两声,将这项任务甩给了另一人说,“若娘娘不嫌弃,臣愿意举荐徐将军,相信徐将军一定不会辜负娘娘的重托。”
随着轩辕策的话音落下,他身后的徐将军前跨一步,带着武将特有的锋锐之气,上前行礼道“微臣必不负娘娘重托”
朝堂上一时陷入沉默。
沈德安莫名其妙地看了轩辕策一眼,却发现他老神在在并无忤逆的自觉,显然这一切也都在他的计划之内。
难道轩辕策并没有想要去南下赈灾
那他跟沈竹搞这一出是为了什么
沈德安陷入沉思,贪官们心中却极为高兴。
管他是因为什么呢,反正轩辕策不会南下,对他们来说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而被回绝的沈竹却因此有些生气了,他沉着声音反问轩辕策道“身体不适那哀家派太医去给王爷好好瞧瞧”
刻意加重的“好好”两个字,彰显了他的不满。
轩辕策却浑然不在意,他只随意地一抱拳,连腰都没往下弯,道“不牢娘娘费心,本王在府邸中修养几天便可。”
闻言,屏风后的沈竹发出一声冷哼。
“是嘛”他语气森然地说,“那就请王爷这些时日都呆在府里好、好、修、养吧,等什么时候病好全了,什么时候再出府邸”
说完,他甚至因为气急,一甩袖子转身就离开了敬宸殿,连太监宣告退朝的声音都没能等得及。
沈竹离开后,轩辕策还站在原地,施施然对着空无一人的屏风后面一字一顿地说“臣,领旨谢恩。”
当事人对这样的结果接受良好,众朝臣却惊讶得不得了。
沈竹这话虽然说的还算客气,但其中深意却十分明显他分明就是要将轩辕策禁足于自己的府邸之中
而轩辕策竟然也对沈竹这样的安排全盘接受了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贪官一派对此一头雾水,但因为忙于回去为自己的事情扫尾,也就顾不上去思量更多,只以为是两人出现了不和。
沈竹想将轩辕策支远,而轩辕策故意没有顺从,因此才造成了这样的局面。
而事后经过调查,知道两人的确在虞省信件送达之前有过争吵的众人,也就更加对自己的这个猜测深信不疑。
但沈德安想的就要比他们多上一层了。
轩辕策对沈竹的掌控程度比他们想象的要深得多,沈竹今日此番做派,绝对是得到了轩辕策的授意。
那么轩辕策的用意是什么呢
只是为了推脱赈灾事宜吗
不过也确实。
赈灾这事儿对贪官来说是个肥差,可以从赈灾款项中刮下一层油水。
但对于轩辕策这种并不贪恋钱财的人员来说,不过是件吃力不讨好的事务罢了。
俗话说得好,天高皇帝远。
前朝的官员贪腐成风、上行下效。
哪怕轩辕杰重建大兆之后再是励精图治,也不可能将这股贪腐之风彻底断绝。
离着皇帝越远的地方,这种贪腐之风就更加盛行。
谁也不知道此次的洪灾究竟是确有其事,还是只是地方官员无法从当地搜刮油水后,敲诈朝廷所用的借口。
与其去地方和他们扯皮,倒不如先在京城静观其变。
尤其若是在此时南下,轩辕策便要在这个关键时刻离开京城,
倘若这件事对轩辕策来说不是有害无益,他之前又如何会因为赈灾人选选定轩辕策而那么高兴呢。
可现在看来,他也只能是空欢喜一场了。
不过轩辕策故意跟沈竹演这么一出是为了什么呢
明明只要让沈竹在最开始就直接委派徐将军不就行了吗
而沈德安的这个疑问,在轩辕策被禁足后的几天得到了解答。
“娘娘身体究竟怎么样了为什么连我都不能见上一面”沈德安站在寿康宫门口,疾言厉色地质问着绿楹。
绿楹却不卑不亢地回应道“娘娘的确身体不适,不见大人也只是体恤沈大人的身体,若是因为娘娘过了病气给沈大人,那娘娘就该更加自责了。”
本以为轩辕策在明面上离开皇宫后,对宫中的掌控力应当会适当减弱,然而绿楹的反应却告诉他,轩辕策非但没有放松警惕,反而加强了沈竹周边的戒备。
尤其在那日朝会过后,原本三日一上朝的频率被调整成了十日一次,就连隔着屏风的沈竹,他都已经再见不到了。
而再次被绿楹阻拦的沈德安心中狐疑,回到府邸后终于从宫中眼线得到了相应消息。
“你是说,你已经很久未曾见到沈竹在宫中出现了”沈德安眯着双眼,反问那名太监说,“那轩辕策呢也没有再去皇宫吗”
那太监摇摇头,明明是在只有两人的书房,却还是警惕地压低了声音,对沈德安偷偷说道“据奴才打听到的事情,摄政王似乎和太后娘娘在朝会那日之前就有过一次争吵,朝会不欢而散之后,摄政王当天下午便从寿康宫带走了一个人,就是不知那人是不是太后娘娘。”
“你是说”沈德安没有将后面的话说出口。
但他心中已经有了明确的猜测。
轩辕策自那日之后,也好似真的遵从沈竹的命令于王府中禁足,再也不曾露头。
若是他将沈竹绑回了诏王府,那这一切的目的就非常明晰了。
天灾意外,显然是出乎轩辕策的意料。
虽然他以往只顾将沈竹纳入羽翼,并不在乎自己的名声。
可在这个时间关口,倘若他倒行逆施强逼寡嫂的事情再宣传的沸沸扬扬,难免便会被一些有心之士利用。
他既想要将两人的关系瞒天过海,又不愿意对沈竹放手,于是他便和沈竹合谋演了这一场戏,自己不再频繁进出皇宫,而是将沈竹偷偷接出了宫。
在外人眼里看来,就是两人暗度陈仓之事已然谈崩,也就不再用担心流言蜚语和天灾时运联系到一起去了。
而那群不知内情的官员们,也的确是这样想的。
可这样大的一个把柄,轩辕策竟敢就这样暴露在他面前吗
沈德安陷入沉思。
不,不对。
轩辕策只是将沈竹掳出了宫,若是没有证据证明两人的关系,至多不过是牺牲一个沈竹,他便能将自己摆脱干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