辩解了一句,五猖又环视了一圈破了个大洞的冥土,然后脸上露出了一丝悲哀之色。
毫无疑问,此刻的他们,已经知晓了城隍神的结局。
赵守义却是没有在意五猖这幅神态,反倒是看向了姜玄,“五只猖兵你想怎么处理?”
见猖兵悲哀之色不似作假,姜玄想了想以后便道:
“二师伯,我观他们身上确实只有鬼气而无邪祟之气,想来确实是好猖兵没错了。”
“既然未曾害过人,要不我咏诵《度人经》把他们度了吧。”
“都是死于兵祸的可怜人,不如让他们早点去投胎。”
姜玄话音刚落,赵守义还没来得及点头,那金木水火土五猖就已经跪倒在了姜玄身前:
“还请道长饶我等一命。”
姜玄见此皱了皱眉头,“还想当鬼?”
“当鬼身不具温,口不能食,无人伦之乐,甚至无法在烈日下活动,有什么好留恋的?”
“不如早早投胎去。”
听到姜玄所言,五猖面面相觑,然后由身穿黄色铠甲的土猖开口道:
“还请道长知晓,虽然当鬼身不具温,口不能食,且无人伦之乐,但我们的记忆却是真实不虚的。”
“且不说转世投胎后是否还能为人,就算能再世为人,但再世的我还是现在的我么?”
“而且我们想回家看看妻儿老小。”
感受着土猖落下话音后五猖身上散发出来的剧烈情感,姜玄叹了口气,“见到了又能如何?”
“你们是鬼,他们是人,人鬼殊途,跟他们在一起只会害了他们。”
五猖面色不甘:
“我们就想远远看他们一眼。”
姜玄闻言摇了摇头,抬头看了眼望乡台上的三生石:
“看一眼后就会想看第二眼,看第二眼后就会想看第三眼。”
“人的欲望是无穷的,鬼也是如此,”
“况且人有阳寿,鬼有阴寿,若有一天你们阴寿尽了,为了护持子孙千秋万代,你们会怎么做?”
看着沉默的五猖,姜玄再度叹了口气,随即拿出了一本《度人经》。
他手上的度人经是他师公卫鸣给他的,算是一件法器,说是可以度尽三境以下鬼物。
眼前三个五猖兵相当于先天境的厉鬼,姜玄自然不会在大庭广众之下仅凭自身实力去度他们。
见姜玄拿出了《度人经》,五猖顿时露出了惊色,随后齐齐扣倒在了地上,“我等愿为道长道兵,还请道长绕我们一命。”
姜玄依旧摇头:
“贫道不收人鬼。”
言罢,他翻开手中书本,刚想咏诵之时却发现本子上多了一只大手。
扭头看向赵守义,姜玄又是轻叹了口气。
他发现今天叹的气,好像比穿越后加起来的都要多:
“二师伯,您这是何意?”
赵守义盯着姜玄眼睛问道:
“为什么不收人鬼?”
“天下那么多鬼怪邪祟,你还能都度尽不成?”
姜玄微微摇了摇头,“弟子自然度不尽天下鬼物,但也不想收人鬼。”
赵守义再度问道,“为什么?”
“弟子怕开了这个头,以后就收不回来了。”
“今日可以收鬼炼道兵,明日是否会主动捉鬼炼道兵,后日是否会为了提升实力而主动杀人,炼鬼,再将鬼物炼成道兵?”
“弟子虽然杀过不少人,但依然觉得有些事不能开头。”
赵守义又问道,“那你觉得什么是人?”
“你觉得六亲不认,陷亲不义,弑父杀兄的是人,还是眼前这几个想回家看看的五猖鬼兵像人?”
“人鬼人鬼,你自己都喊他们人鬼了,人在前,鬼在后,他们只不过是失了人身的人罢了。”
“一没作恶,二没害人,他们既然不想走,你用《度人经》强行度了他们,跟杀寻常百姓有何分别?”
“师伯知道你的想法,你是怕出手后就收不了手,但你不出手,等以后遇到危机了,你真的能管得住自己的手么?”
“人有亲疏远近之分,若真有那么一天,你该怎么做,你会怎么做,你一直都知道。”
“只不过如今你在父母、师门的护持下安安稳稳地走到了这个程度,让你下意识地回避那个问题,哪怕是想都不愿去想。”
“但人嘛,终归要面对自己内心的。”
“撕开那层裹着自己内心的外衣,直面自己的内心,你会见到真正的自己。”
“虽说修道先修德,但这德不是你这样修的。”
“你这是自己给自己套上了枷锁。”
赵守义话音落下,冥土便陷入了彻底的寂静之中,连带着那跪倒在地的五猖兵也一动不敢动,生怕惹恼了眼前师侄二人。
过了良久,就在小老虎把自己虎脸皱成了囧字形之时,姜玄终于深深吐出了一口气。
“师伯,弟子知晓该怎么做了。”
“之前弟子陷入了魔愣,现在回过头想想自己之前许多做法,确实有些假仁假义了。”
“有些东西,该做就做,当断则断,免得未来某天生出后悔情绪。”
“多谢师伯将我点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