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闵一掌击空打在树干之上,碗口粗的树干应声而倒,冯湘看之不禁倒吸一口凉气:“潮生劲?穷极掌力果然名不虚传!”
怀闵已出三招而冯湘一招未出,他很清楚对方绝非泛泛之辈,极有可能是在试探自己的实力,因此有所保留,若是不能以快制胜,自己无论如何都不是对手。只听他大喝一声“呔”,余音如雷鸣般震耳欲聋。他以左手单掌向四方迭击,一尺两尺,逐渐涨到一丈,正是潮生劲;同时右掌如引滔天巨浪,掌到之处却以巧劲泄之,正是潮退劲。
怀闵一边出掌,一边似老友般低语:“我曾趁飓风起时泛舟无垠海上,感受海之戾气,脚下木板渺如落叶,只随浪走,不能稍稍主导航向。浪起时叶起,浪伏时叶伏,浩浩大海,便是行舟的主宰。”
“我曾摇晃木盆,审视自己的倒影。一只蚂蚁爬上树叶,叶子落入盆中,我引时叶起,我送时叶伏,小小蚂蚁不多时便落入水中,叶子浸了水也沉入盆底。我摁紧盆沿,微微起伏不多时便归于沉寂,也终于看清面上戾色。”
“人如蝼蚁!你可看见,众生皆苦,苍天竟弄潮!”说到结尾,怀闵已如凶神恶煞般,双掌引潮,枯枝落叶尽随风走,掌风所到之处,吞噬万物。
冯湘丝毫不掩面上惊色,直称生平罕见。他这次却不用轻功躲避,反而双足发力直插入土,一手接潮退劲,一手接潮生劲,在两股巨力的拉扯下,整个人似要被五马分尸般,身上的衣衫已经爆裂,束紧的长发在狂风中肆意挥洒,如厉鬼一般。
怀闵双目血红,催起全身功力倾掌而出,笑声尖利使人毛骨悚然。
冯湘看不清眼前状况,只对着狂风以内劲传声:“瞻乾十年前病故,你作为最有望继任之人,为何不回来?”
“一方天地不足以瞻乾。”
“又为何在这个时候回来?”
“新军谋虎贲已久,瞻乾即殁,区区虎贲何足惧?十年前他们便通过眼线得知了瞻乾去世的消息,只是碍于尚未找到《飞鸟》,不想大动干戈,失了意中宝物罢了。”
“……”
“遥想当年瞻乾门下的弟子何等风光,可你!堂堂万象书生,竟堕于情欲,沦落至此,你若有当年半点志气,便该肝脑涂地,以报瞻乾,以报虎贲!”
“过去了,怀闵,都过去了。”
怀闵怒发冲冠,颈部面上青筋如老树错综的根般,掌力更胜方才,冯湘的膝盖已经没入黄土中。
“上任瞻乾的时代已经过去了。”
随着一声低语,冯湘目中精光暴涨,挥起长袖直指苍穹,犹如凤舞九天。长衫粗旧,如缕缕青烟,又如笼纱,随风而动,肆意而行,飘渺不可及。
怀闵双目直勾勾地盯着,如同被抽走了魂魄,只是他定力不俗且内功深厚,一点惑敌之计拖不得他多久,一瞬便回过神来,集气抵抗。
冯湘的掌中似有千钧之力,牵引着怀闵的潮生劲。他双足轻点,跃起丈余,怀闵也被牵至空中。水滴如雨落,仔细看时,冯湘竟落下两行泪,出招也如折柳赠别般充满不舍与悲痛。忽然,冯湘于空中凝立,双手一振,长袖随即断去,身旁树干一应伏倒。
怀闵如受重击,“咚”的一声砸向地面。未几口鼻中鲜血涌出,身子也如失了骨架般酸软,倒在地上,“我……悟这穷极掌,终究不及《望月》。哈哈……亦是蝼蚁,亦是蝼蚁啊……”
冯湘硬接穷极双掌也是勉强为之,稍有不慎自己的性命就搭进去了,只是这次他赌赢了。没有一丝胜者的愉悦,他沉着脸擦去嘴边的鲜血,踉踉跄跄地走向怀闵:“走吧,随我救人……”
“我若有公子之才……敢教……”怀闵似有无尽遗憾,闭眼昏去。
穷极掌本就是以硬碰硬,讲求内外功力绝对压制的功夫,掌力胜一分则强三分,掌力弱一分则弱三分。并且,不论输赢,对筋骨都有不可逆转的损伤。因此练此掌者并不谋求更多的出手机会,而是寻求一击毙敌的时机。
潮生劲和潮退劲均属于穷极掌力,只不过是发力方式有所不同,将潮汐之道融于掌中已属天才之举,只是遇上更为玄妙的望月神功便无计可施。
因此,怀闵与冯湘一战无异于伤敌八百而自损一千,他的筋脉受到重创,脆若藕丝,即使一身武学再玄妙,最多也只有一次机会出招了。
下次出招时,便是身残之时。
冯湘背起怀闵,便如年少时般,叫声师弟,缓缓地往回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