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元檀一行人是在七月间盛夏才回到京城。毕竟是太子殿下,不可能轻车简从,更不可能白龙鱼服,加上一众僚属和护卫仪仗,乘船走水路二十余日,这还是因为到了雨季运河畅通。 太子出外这一年之内,统帅十万大军南下,坐镇扬州居中调度,节制诸军,使江淮之乱几乎平定,剩下的几个州的失地,拿回来也只是时间问题,这番功绩自然是让朝臣们赞叹不已。 虽然不曾亲自指挥大军作战,但作为太子殿下兼任天下兵马大元帅,使得局势转危为安,已经是功德圆满了。 毕竟谁也不能让太子殿下去亲临两军阵前指挥大军冲锋陷阵吧? 道君皇帝下令百官出迎,这也是应有之义。并亲自主持了告捷太庙的盛大仪式。 同时在献捷仪式上,赦免了吴王长子的死罪,因为他有献城之功,改为圈禁。 吴王二子因为曾经率军与官军作战,不赦,赐死。 吴王三子赵成淇,未曾有对抗朝廷之过,并在其父死后翻然悔悟,助朝廷武安侯迫降叛军数万人,免去其株连之罪,封其为镇国将军,奉历代吴王宗庙。 毕竟吴王一脉是太祖嫡传,初代吴王也有功于国。 这也是很多人没有想到的,对于吴王三个子嗣的处理,居然如此宽容?还能活两个? 不过众人细想一下,也都明白了朝廷的此举的深意。 因为叛乱还没完呢。 这几个明显翻不起什么风浪的吴王之子宽容些,一方面显示了朝廷的宽宏大量。 这也是给称帝的赵成浚看的。 倒不是要让他幡然悔悟,去帝号投降,而是让他知道。 有活路,你没走。接下来对余下的叛军如何狠厉,都不会让人觉得朝廷的不够宽容。 接下来的一份旨意就宣称赵成浚此人,先是“蛊惑”吴庶人赵德玉作乱,然后又自己称帝,奸恶无比,图谋神器...立即开革宗籍,追夺其父其母的封赠...罪不可赦。 同时,薛巨鳞、刘台卿、顾乡林、钱络、李子春等附逆之人也都是一样的。 还有方虬和方蛟还有庞知古这些,早就罪不可赦了。 大典结束之后,太子殿下先是回了东宫梳洗一番,换了身常服,然后去了皇后宫里,道君皇帝也驾临皇后宫中,与皇后、太子以及刚刚被加封为越王的太子同母弟赵元楹,吃了一顿家宴。 并且破例喝了几杯酒。 家宴之后,道君皇帝与太子自然要说些国事的,皇后也就带着幼子出去走走。 “大郎这次典军江淮,可有所获?” “回阿耶,此次方知太祖言‘勐将发于行伍,宰相需用读书人’真是至理名言啊,这一路上,看着兵马调度,如何安营扎寨,如何行军布阵,如何转运粮草,光是处理这些事就需要丰厚经验,以儿臣之能,怕是连千人之兵都带不好。这一点元槊倒是有些进步,他先是随三郎在寿州大战,后来又独自领兵前往江南,已经有名将之风了。” “哈哈哈哈,元槊日后,定然是你的得力臂助。” 道君皇帝听着太子夸赞齐王还是很满意的。 至于齐王在江南领兵的内情他自然也是知道的,但他满意的是太子并没有特意点出齐王尚没有统领大军之能,之所以能在江南建功首先是因为傅三郎把敌军主力全歼。 次则还是傅三郎在他出兵之前就已经把战略规划好了,并派遣幕僚协助。 这些其实都瞒不过道君皇帝。 他满意的是太子没有强调详细情况,在皇帝面前贬低自己的兄弟,抬高自己的亲信。 虽然都是实情,但有些实情其实没必要提及,心照不宣就好。 而且为君者要学会不偏不倚,也同样要学会平衡之道。 就比如这件事上,傅三郎已经立下大功并且是太子的亲信,这时候需要做的就是扶持另一人来防止傅三郎一家独大,这就是平衡。 而齐王很明显是个还不错的人选。但这个人选其实也是含有一定风险,毕竟齐王也是皇子,从法理上来说是能够跟太子殿下争夺储位的人。 这个时候考验的就是太子的胸怀和气度。当时虽然下了圣旨,但太子殿下其实是可以根据实际情况来选择性的执行。 也就是“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 但赵元檀的选择服从旨意,也就代表着他明白上京方面的考虑。 道君皇帝自然是没有扶植齐王跟太子争权甚至争储的想法,但还是想让儿子们都能成器。 更希望他们兄弟之间能够兄友弟恭,。 目前来看,无论是太子还是齐王,甚至包括其他的皇子,最少在这件事上还是令他非常满意的。 “那大郎以为,成浚逆贼之乱,该如何着手?”赵令渊继续考校道。 赵元檀斟酌片刻后说道:“回阿耶,儿臣看过战报,吴逆作乱,不过事涉江淮两地,而红莲作乱,四处流窜,川、楚两地多山,水路纵横,现在又有水军之利,武康好虽然用兵老道,但毕竟兵少,又无名位统摄诸军。儿臣以为这第一是要增兵,如今江南事定,可令神策、神武、龙捷、虎翼、龙武五军为援军,至于原本为平灭红莲军所整训的归正军,可暂时留守淮南,令淮南的安**、广锐军先调去江南坐镇,以防江南复叛...” “还要授予武康侯节制两大都督府之权,楚王叔名位高重,相比不肯受武康侯节制,可调任楚王叔为安州都督,与武康侯对调,武康侯为襄州都督,自然可以顺利成章调动辖下军州,而荆州都督王鹤臣虽然是老将,但性情温顺,在武康侯为山南道行军总管,则顺理成章...”赵令渊听了之后沉思半晌之后问道,“此皆大郎与东宫僚属所议?” 赵元檀道:“多是太子宾客傅淮川,与太子中允林长沅所谋画...” 赵令渊笑道:“想不到傅懋修的长子也如此出彩,哈哈哈,真是虎父无犬子,傅家这两兄弟长子肖其父,次子肖其祖。” 而傅家这边,大郎傅淮川作为嫡长子回京,府上自然也是极为热闹的。 已经是郡王妃的傅竹君也回到家中见兄长归家。 家宴过后,喝了些酒的傅懋修带着长子来到书房,先是喝了口茶解解酒气,然后问道:“扬州的三郎和五郎还有六郎近来如何?” 傅淮川道:“都还好,三郎把他那几个伴当都派出做了都虞侯,五郎和六郎现在替他管着牙兵。他们两个还跟着三郎一起参加了寿州之战,不过三郎说五郎性子太绵软,不适合带兵。” 傅懋修闻言点点头:“五郎的性子是改不了了,不过在军中历练历练总归是好事,等日后回了上京,让他多跟着你三叔一起处理处理家务,家里这摊子事自然也得有人操持...” “三郎没因为被夺了南征主将的事,闹脾气?” “没有。齐王江南之役,所用的行军路线,都是三郎在扬州就拟订好的,还把自己的都督府的幕僚派过去帮齐王处理军务,这事是当着太子殿下以及一众人文武大员面授机宜。” 傅淮川将傅津川的反应一五一十的说了。 “三郎看着粗豪,这心思倒也通透,” 傅懋修听后笑道:“嗯,你们兄弟,除了八郎,那个都不是省油的灯。” 傅淮川听到这个不伦不类的比喻,也是哭笑不得。 傅懋修却没觉得不妥,继续道:“你与三郎是一母同胞的兄弟,三郎虽然分府了,但血脉亲缘是斩不断的,日后傅家还是得靠你们二人担着,你还是要多多提点他。” 傅淮川郑重道:“阿耶放心,我明白。” 翻遍史书,有无数争权夺利而兄弟相残者,也有无数兄友弟恭家族兴旺者。 做父亲的,当然都希望自己的儿子们是后者。 但这种事,从来都不是当爹的就能说了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