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过剑州,绵州,七月底,傅津川终于赶到了益州州治,成都府。 这也是剑南节度使的治所。 蜀王赵令清亲自带着益州文武官员,出城相迎。 并一路引着傅津川进了原本位于成都城内的益州都督府,原本“益州都督府”匾额上面,又加了一块“剑南节度使府”。 傅津川仰头看着眼前的匾额,然后昂然走进这座府邸。从今天起,剑南道全境,都由他节制。 “王爷,津川初来乍到,这蜀中之事,还请王爷不吝赐教。”傅津川和赵令清并肩而行,言语之间却以晚辈自居。 这也是应有之义,毕竟傅津川是城阳公主的驸马都尉,而赵令清这个蜀王,是宗室近枝,城阳公主的堂叔。 “傅侯客气了,都是国事,本王自然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赵令清在一众宗室之中,声名极好。为人性格温和。他本来就不知兵事,现在能把军务交托出去,也是松了一口气。 毕竟今时不同往日,若是平日里他或许还会有些不满被无故褫夺权柄。 但现在是半点都没有。 以往青唐入寇,所针对的都是陇右、朔方亦或是河西等镇。入侵剑南道的时候极少。 因为地形原因,青唐想要攻蜀,也同样是要面对崇山峻岭,这肯定是不利于大规模用兵的。 这次却一改常态,把进军重点放在蜀中,自然是因为红莲军在蜀中为祸。 在这种腹背受敌的情况下,赵令清对于局势也是一筹莫展。 这时候朝廷委任傅津川来担任剑南节度使,哪里是褫夺他的权柄,这是救他来了 傅津川道:“如此就多谢王爷了。” “傅侯客气,英国公近来可好?” “多谢王爷记挂,阿耶身体一直康健的很...” 一阵寒暄过后,因为时候还早,赵令清就与傅津川约好晚上设宴为他接风洗尘,这时候就不打扰他歇息了。 等赵令清离开之后,节度使府也彻底开始忙碌起来。傅津川这位节度使,也正式开始接手蜀中军政大权。 几乎是傅津川赶到蜀中的当天,他的奏表也送到了上京大明宫中。 节度使的奏表,并不经过政事堂,直发御前。道君皇帝在看过之后,立马召集李辅之谢佥以及英国公傅懋修来商议。 “武安侯的奏表之中,提到剿抚并用,并晓谕州县办团练,坚壁清野,攻抚并施,以寨堡御敌...三位以为如何?” 说罢,赵令渊让太监把傅津川奏表递给李辅之和谢佥还有傅懋修观看。 三人看过之后,都陷入思虑之中。 李辅之这边率先开口道:“启禀陛下,政事堂昨日收到阆州参军龚景瀚的奏章,与武安侯之议有异曲同工之妙,本来想奏呈陛下,这确是巧了...” 说罢李辅之果真从衣袖之中拿出一封奏章,这边太监急忙上前接过,然后递给到道君皇帝御桉前。 “...先安民然后能杀贼,民志固则势衰,使之无多裹挟。多一民则少一贼,民居奠这贼食绝,使之无所掠。民有一日粮,则贼少一日之食,用坚壁清野之法,令百姓自相保聚,贼未至则力农贸易,各安其生,贼既至则闭栅登墙,相与为守。民有恃则无恐,自不至于逃亡....” 只这第一段,赵令渊看过之后就觉得能上此议之人,必然是干才。 “...其要先慎简良吏,次相度形势,次选择头人,次清查保甲,次训练壮丁,次积储粮谷,次筹画经费,如是行之有十利而无一害...” 赵令渊看过之后笑道,“好一个《坚壁清野议》。上奏之人,真乃社稷之臣,与武安侯所上奏疏,可谓殊途同归...” 李辅之道:“是也,臣以为川楚地博,且多山林,武安侯和龚景瀚都建言州县建立团练乡勇,清查保甲,坚壁清野,若能行之,则民获自保,贼无所逞。” 谢佥也随后附议,“李相所言甚是,不过臣以为此外还需清查吏治,太子殿下前日在山南道问罪不少官员,都是借搜捕红莲道,以敛财害民者,臣以为蜀中吏治,也需整顿。不如晓谕武安侯,令其彻查。” 赵令渊点头道:“两位相公都是谋国之言,那就由中书门下下诏,准剑南节度使武安侯傅津川之所请,团练、寨堡、保甲、徙民等诸事,全有其一力督理,若有借剿贼害民者,可不告而诛。另外龚景瀚进言有功,又跟武安侯看法相通,迁其为益州别驾,河西节度判官,襄理平贼事物。英公以为如何?” “此两道建言,都直切时弊,鞭辟入里,可行之,不过臣以为吏治之事却不可交由节度使随意处置,可派遣持重者为巡察使者,巡视诸道,若有败坏纲纪,罔顾国法者,自当一力查出。” 傅懋修对于傅津川和龚景瀚的提议没什么异议,但却对道君皇帝授予傅津川不告而诛之权提出了反对意见。 本来节度使就授予旌节,府树六纛,可以诛杀三品以下官员。 在明旨授其“不告而诛”之权,等于是明摆着告诉傅津川可以大开杀戒,这可就太过了。 边地的节度使本就身兼营田使、经略使、采访使,军务财政一肩挑之,以傅津川的年纪本就有些引人质疑其资历,不过因为军功太重,让这些声音都翻不起什么浪花。 若是傅津川在多个“擅杀”的名头,这可真不是什么好事。在傅懋修这个角度看,为其长远考虑,自然是要帮助他规避这些。 不过有些人却是不想让他如愿。 右仆射谢佥道:“臣以为英公此言差矣,武安侯既然为剑南节度使,专征杀伐,蜀中事物自然该让其全权处置,边地节帅之事权,朝廷却不可妄加干涉,当循例而为...” 若是不清楚内情,只看这两人的进言,定然会以为谢佥是在在傅三郎这边说话的。看看,堂堂宰相,替为了维护朝廷制度,居然替节度使争权。 而傅懋修之言,完全就是在猜忌边帅啊。 可道君皇帝能听不出二人的话外之意? 两人的言论都是私心大于公心。 谢佥是在捧杀,他的想法是傅津川年轻气盛,若让其整顿蜀中吏治,必然是要杀的人头滚滚,说不定就要闹起事端来。 到时候就算傅津川能够内平红莲,外御青唐,也可以让御史言官以“擅杀”弹劾他。 傅懋修自然是清楚这一点的,所以他直接提议朝廷另派巡察使,巡视地方,就是为了避免让他儿子卷入这摊子浑水里。 不过这次,傅懋修还是失算了。 道君皇帝的金口玉言,各道派遣巡察使。 而剑南道因为战事紧急,所以不派,由节度使傅津川兼任。 傅懋修听完,倒是面色不变。在后面的议事上依旧如往常一样。 直到回到府上,进了书房才长叹了一口气。 道君皇帝的意思很明显,他算准了这“不告而诛”这道旨意给傅三郎所能起到的效果。这是不希望傅三郎带着一丝功劳出蜀了。 他可以理解老友的筹算,担心三郎封无可封,日后难制,最好的结果就是这趟川蜀之行功过相抵。 但理解归理解,这心中多少还是有些不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