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都,万井云错,百货委川,高车大马流转不绝。 刚刚传来的新任节度使武安侯傅津川在松州大获全胜的消息,让整个成都都在热议纷纷。 街边的贩夫走卒都在谈论节度使傅大帅的赫赫武功。 “要说咱们傅大帅,那真是英雄了得的人物,十六岁随父英国公戍边,后在白亭之战,以八百铁骑大破数万北境大军,胯下马掌中枪,在敌阵之中是杀了个七进七出,险些一枪结果了北境主帅失烈门...” “咱们今天要说的是,傅大帅在江南夜袭采石矶的故事...话说吴王作乱...” 茶馆之中,一个说书先生坐在台子上说着傅津川在除夕夜率五百精兵夜袭采石矶,这个说书人说的内容倒是还引人入胜,这半真半假的事迹让众人听得叫好声连连。 角落里坐着一个年轻人,二十上下的年纪,面容俊朗,穿着一身锦衣,听着台上的说的内容时不时的拍手叫好,旁边站立着两个护卫一样的壮汉,一看就是非富即贵。 “不好意思啊,来晚了,世子莫怪。” 这时候一个年纪相彷的年轻人走了过来,穿着一身圆领袍服,一口上京官话,却不是本地人的口音。 “五郎,你来了啊,来来快坐快坐。” 锦衣年轻人名叫赵元椿,是蜀王世子,而后来的叫五郎的年轻人,则是傅家五郎傅江川。 四郎和六郎都跟随兄长出征,而五郎则被傅津川留在成都,处理一些庶务。 “世子太客气了。” 五郎看到这位蜀王世子这么客气,心下顿时觉得有些奇怪,未免太热络了些。两人相识不算九,但勉强算是熟络。 赵元椿是蜀王世子,未来要世袭罔替承袭爵位的,身份尊贵无比。 而五郎是家中庶子,本事也一般,不然三哥出征也不会让他留守。但他毕竟是傅家人,人情世故和为人处世家中长辈也是时常提点教导。 因此眼前这位蜀王世子的热情,难免是多了几分警醒。 “还没恭喜五郎,松州之战,武安侯爷又立下大功,真是可喜可贺啊,你听,这说书先生说的就是侯爷的故事......” 五郎这才仔细听了听,说的却正是兄长夜袭采石矶的之战。这说书先生正说道武安侯傅津川亲率五十个好手,用飞虎爪爬上了十几丈高的悬崖,夜袭采石矶守军 “...这些个勇士一看眼前的高崖,浑然不惧,手中飞虎爪往上一甩...” 赵元椿道:“这说的可就是前年的除夕的事?五郎可知否?” 五郎一听笑着点了点头:“时间倒是对得上,就是前年除夕的事,我当时留在扬州,不过后来听三哥说过这仗,采石矶却是夜袭拿下,也是三哥谋划的,但他那时候已经是扬州大都督了,太子殿下当时就在扬州,严令他不可亲身犯险,所以他留在和州统领大军,率军夜袭采石的是当时的和州司马...” “原来如此...” 赵元椿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随后有感叹道。 “我辈男儿,若是能有武安侯之万一,也不枉来这世上走一遭...” 五郎听后并没有说什么,而是陪着笑了笑。 “五郎你不知道,我有一个好友,平日就极为仰慕武安侯傅大帅,一直想要结交,却苦于没有门路,五郎你是武安侯的亲弟,不知道等侯爷回来之后,可否为我哪位好友引荐一番?” 五郎这一听,却是极为诧异。仰慕?引荐? “世子,却不知道你这位好友是什么人啊?” “他是蜀中大族出身,家中有良田千倾...但自幼喜欢兵事,尤其仰慕武安侯的赫赫功绩...” 五郎这一听,心中更是有些疑惑,不过嘴上却不能拒绝,毕竟对方说的只是引荐一番,他一个亲王世子,来说这种事,总不好驳了面子。 “若只是引荐倒是好说,等三哥回成都,我自然会为世子言说,不过我这个庶出的,在家中向来没什么分量,三哥又是个极有主见的...” 赵元椿道:“我明白,这武安侯身为节度使,全掌蜀中军政,一向是事务繁重,又是带兵之人,自然是喜欢独断,五郎能帮我分说,已经足够了...” “如此多谢世子体谅了...” “五郎客气...” 赵元椿跟傅江川相识倒是有些时日,面对这位非常热络的蜀王世子,傅江川自然知道他是为了什么。 自家兄长现在是剑南节度使,蜀中军政几乎可一言而定,又有圣卷在身,所以想在蜀中做点什么,或者是已经做了什么,现在都可都绕不过傅津川这座山岳。 两人又听了一会书,说了几句话之后,五郎告辞离去,说是府上还有些事要准备,毕竟兄长几人不日就要回转成都。 而赵元椿则言说要在听一会,于是五郎就独自离去。 等到五郎这边前脚刚走,他做的位置上就有人重新落座。同样是个年轻人,看年纪大约二十五六岁,留着短须,身材显很富态,是个胖子,脸上带着笑意,一双眼睛眯成了缝。 “世子辛苦了。” “不辛苦不行啊,谁让咱们都是一条绳上的蚂蚱呢?是吧杜大?” 来人姓杜,名叫杜煦,在家行大,因此都叫他杜大,杜家是蜀中豪族,豪富无比,家中经营铁矿、井盐等生意,算是官商,因此势力极大,与蜀王府关系密切。 而现在蜀中换成了傅津川执掌军政大权,自然是想要搭上关系。 而蜀王世子和杜煦来往密切,两人之间又有一些共同的利益,所以蜀王世子才会约上傅五郎来上这么一出。 杜煦听到这话确实笑了笑:“世子这是哪里话?您可是天潢贵胃,跟我这等商贾怎么能同日而语,这次多谢了世子了,而且这位武安侯早晚是要走的,但这过路的神仙也得拜啊,不过这蜀中到时候不还是王爷跟世子您说了算?” “呵呵,杜大啊杜大,你可真是有颗七窍玲珑心啊。” 听着赵元椿的打趣,杜煦笑道:“世子您过奖了,我可不敢当,我就是个生意人,还得靠着世子您给我遮风挡雨啊...” “哈哈哈...算你识相...” 赵元椿听到这终于是笑了,仿佛是一扫芥蒂。 因为在这次约见之前,杜煦因为节府在差盐税矿税以及军屯等事物,所以提出要走一走这位武安侯的本路,而赵元椿作为庇主其实是并不怎么高兴。怎么看着我蜀王府失势了想要另攀高枝? 但眼下却是些事是他解决不了的,因为有些事蜀王是不知道的,因此赵元椿只能安排。 但心中肯定是有些芥蒂的,今日听了杜煦这番话之后,终于是不在纠结于此。 毕竟眼下有些事,他这个亲王世子还真兜不住。而这些事一旦翻出来,他这个亲王世子能不能做下去还是两说。 两人坐了一会儿之后,赵元椿先行离开,杜煦则又要了一壶新茶喝上了,而这书正说道傅津川率众经过一夜大战夺下采石矶,此时所有人都齐声叫好。 杜煦也听得极为热烈,一个劲的拍着手叫好,还吩咐随从打赏两片金叶子。 “这才是英雄人物啊...” 隆冬腊月,眼看着年关将近,上京城依旧是极为热闹。 对于上京人来说,虽然有不少地方依旧还打着仗,必然山南东道,剑南道。但对于他们来说,还是太遥远了。 不过有武安侯来统率大军,这仗肯定是能打赢的。 这便是大多数上京人心中的想法。 太子殿下在十一月初就从西京回到了上京,并且在冬至主持了祭天大典。 圣卷之隆让人侧目。 东宫偏殿,太子赵元檀和一众东宫僚属正对着地图和沙盘在做军情分析。 “咸阳郡王率数万众,在婆娑山一线与红莲贼对峙,龚景瀚已经主持了简州、梓州、陵州等地的坚壁清野,督造了数百个寨堡,令团练守御,可以说即便是婆娑山失守,红莲军想要一路攻到成都城下,也要一个一个的寨堡打过去...所以益州已经是无忧了...” “至于武安侯处,尚在于青唐人对峙,不过想来青唐人的粮草也差不多耗尽,这几日可能就有军报传来也说不定...” 上京和蜀地千里之遥,因此蜀中军报最快也得十日才能赶到上京城。因此他们还不清楚松州之役大捷的消息。 赵元檀这边听了之后连忙点了点头,眼睛盯着剑南道的地图上,显得十分忧虑。 毕竟是十几万青唐大军入寇,即便是傅津川亲自领兵,也难说必胜,一旦松州出了什么意外,整个蜀中的局势可能会都随之崩坏。 而川蜀若有失,关中必然惊惧不稳,继而可能影响到京畿。 所以不论是东宫的太子殿下,还是大明宫的道君皇帝,都对这场战事的极为的关注,并且为之夙夜忧叹。 “殿下不比担忧,三郎用兵如今越发稳健,只看他到了松州之后立马架设鹿角,深沟高墙,守御营垒,就知道此战我大晋已经立于不败之地,三郎立营在外,内有松州城数千精兵策应,互为犄角之势,彼此呼应,青唐军就不敢全力进攻三郎的大营,因此只要守下去,等到青唐军粮草不济,自然就会退兵。我晋军已经立于不败之地,殿下却不必为此忧虑。” 在这种场合下,还能直呼三郎的,自然是英国公长子傅淮川。 听到这一番话之后,赵元檀点了点头,脸上忧色也减了几分。 “若是在关中就好了,距离蜀中的更近些,消息也更快...成浚现在在哪?” “逆贼成浚在忠州和万州等地流传,夔州都督已经在进剿了,不过山水纵横,逆贼流窜,而官军久不习战,几次作战都不顺利,与贼互有胜负...” 赵元檀听完叹了口气道:“襄州程锦堂哪里有什么情况?” “武康侯率麾下大军已经几乎将襄州以及唐邓附近的红莲余匪肃清,不过山南道的团练以及寨堡等事却几乎毫无进展,一来是山南东道和山南西道两道经略使迟迟未定,而襄州都督和唐邓等地军民政事令出多门,卫国公率禁军屯于邓州,武康侯虽为都部署却难以号令各都督府,荆州都督王鹤臣追击逆贼成浚到忠州之后,因为辖境问题,也只能退回荆州,而夔州的长宁侯所部只有万余人可用,逆贼成浚手中尚有数万人,御敌尚可,剿灭...尚有不足...” 几乎是没什么好消息。 情势虽然大体尚在朝廷的掌握之中,但短时间内想要了结战事也是难以实现。 而朝廷上也因为许多原因,导致山南东道和山南西道黔中道以及各大都督府无法统一调度。 原本赵元檀以太子身份和元帅的身份典军,但他回京以后,武康侯程锦堂以都部署的身份,名位稍差,无法统合几大都督府,这就导致了叛军可以游离各处。 而且方虬和方蛟兄弟率领的主力入蜀之后,山南西道和山南东道以及黔中道的武备明显放松下来,加上太子回京了,许多官员又就开始故态重生,借机敛财。 以至于红莲逆匪虽然被剿灭了,但流民和乱匪并没有因此减少。 而赵元檀即便知道这些事情,想要解决却也鞭长莫及,千里之外的无论是东宫的政令还是元帅府军令,都没有了近在迟尺的威慑力。 毕竟百年王朝的积弊,不是一朝一夕能够解决的。 赵元檀正跟东宫和元帅行辕僚属们商议军情,这边却有旨意到了,却是宣召太子去大明宫议事的。 赵元檀让众人散去之后,就跟着来宣旨的内侍一起去了大明宫。 傅淮川出了东宫之后,径直回了国公府,回到府上才知道阿耶跟二叔也刚从大明宫回来,家中仆役还告诉他阿耶在书房等他。 来到书房,阿耶跟二叔坐在一起说话,二郎站在一旁。 “见过阿耶,见过叔父。” 傅懋修傅懋俨兄弟两人见到傅淮川进来也点头示意,“大郎回来的正好,近来可有剑南道的军报?” 傅淮川闻言摇了摇头,“最近的军报还是十几日之前的,三郎率军与拓跋赤德对峙,按照青唐人的用兵习惯,十几万人的规模,他们最多也就只能持续用兵三四个月,从八月到如今已经四个月了,据我估算青唐人粮草应该支撑不了多久,退兵之期应该就在十一月到十二月间,年前该有军报传来...” 傅懋修闻言道,“三郎弱冠之年担此大任,用兵却如此稳健,倒是难得啊...不过以他的心性,绝不会坐视拓跋赤德从容退兵,故而此战,若有胜果,必是大胜...若不利...哎...” 傅淮川听完也点了点头,阿耶的话虽然没说完,但他也想到这点了。不过当着太子殿下以及东宫众人的面,他是没法直言的。 若不利,必定是大败。 而这边父子两人话音刚落,就听到外面有人报喜。 “大喜大喜,三郎君松州大捷....” (祝各位新年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