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给刘兰带来了一条与胡文素一样的城里流行的红围巾,但绝口不提胡文素。其实除了人民公园见面后,他们还见过几面。
一次在大光明电影院,也就是胡文素单位。她把他领到二楼放映室隔壁的小房间里,从上往下看《列宁》,那是一部苏联老电影。电影整篇内容他就是到现在他都没看清楚,因为从一开始她就没让他好好看。
小房间里没有凳子,只有放胶片的木箱子,箱子也就60公分宽,两人一坐下就已经紧紧地挨着。挨得紧了,虽然隔着棉衣,但年轻的火慢慢地在小空间里燃烧起来。
由于经历过刘兰的身体,平南比胡文素显得老到,或者说更有技能。他迎合她的唇时,是温柔的,是由轻到重的一个渐进过程。他像是真正的老师,引导着他的学生慢慢进入一种她从来没有经历过的状态。酒醉一样的状态。
他的手伸进她毛线衫还要里层时,她的身子微微颤了一下,随即将他抱得更紧。电影结尾在屏幕上打出“再见”时,她还是舍不得把手放开。等于说,这种酒醉的状态,她自始至终地醉了2个小时。
胡文素说,那是她第一次这么醉。平南没说,整个过程他想到过刘兰,但片段很短,像电影里的客串,走了一个过场。他更多的想到他生病的父亲,莫名一声接着一声咳嗽的样子,到成了电影的主角。还有她的父亲,提着公文包佩着像章戴着解放帽的标准样。虽然他还没见过她父亲,但他依然成了电影的第二主角。
第二次是正月初六的下午,平南去了胡文素的家。她家住在宝石山脚下,正4间房,是那种典型的江南四合院风格。据说她家的先人是胡雪岩的亲戚,当时在杭城生意做得很大。院子坐北朝南,正对面是西湖。
杭城的美景盖世无双,西湖尤甚,自古以来为世人仰慕。西湖的美,美在西湖的水,更美在西湖边上的山,山水之间,交相辉映,才有了这绝世美景。
她家后面的宝石山不高,海拔只有78米,但山中常年郁郁葱葱。山上有一塔,名保俶塔。它历史悠久,始建于北宋年间。听她父亲说,先人之所以在这里建房,在于山水之间的趣味,在于这里的人文魅力。
平南觉得这才是人住的地方。如果拿这院子与李家村小学堂宿舍比较,那真是人间天堂与地狱最形象的写实。他的心里莫名地涌起一阵酸味,还有骨头里渗出来的某种不甘。
胡文素的父母去参加市里的新年团拜会,要晚上才能回来,整个院子里就剩下他们俩。走进她独立的房间里,平南骨子里的血液早已被环境了一次。坐在床沿边的他,这次没有放过胡文素。
他要走进去,从进入这个女人开始,然后逐渐地进入这个家庭,进入他想要的那种生活方式,实现他不甘平庸的理想。
第三次见面是正月初十,是平南回李家村的日子。在公共汽车站,她去送他。她已然成为他正统意义上的女朋友。
“我等你回来。”
平南在杭城的日子没有去广场,走的时候也没有去看那组雕塑,似乎他好像忘了那种美。父亲没有因为他有了女朋友而病情好转,母亲倒是因为他要走而哭了二回。然而,日子依然还是日子。
3)
平南是在给刘兰送红围巾还是在小竹子林的溪边,那是他们第一次遇见的地方。因为这地方正好处在溪湾里,从田头往村子里望,看不见。从村子口往山里看,也望不见。所以,许多次他们的见面都选在这里。
“平南,你爸的病怎么样了,好点了吧?要不要紧?”
“嗯,没多大事,就是精神上紧张了些,形成的脑神经问题。我妈说,只要等风头过去了,就没有问题了的。”
他妈说的,她有着刻骨的感同身受。她的父亲和母亲何尝不是因为这场风头而受尽了苦难,她自己也因为这场苦难而走投无路,流落于此。
唯一让她能够在这样的时期获得快乐的,是他的到来,起码给了她短暂的温暖。更甚的是有一个新的东西已经在身体里面涌动,那是她给予未来的希望和光的样子。
“平南,我怀孕了。”
“这。。这。。”
黄昏下的脸被他的蓝色棉帽挡住了颊,但刘兰还是在他的眼睛里读出了一丝紧张与慌乱。
“阿兰,找时间我陪你到县城去,处理了吧。”
“不。我要把他生下来,李得富已经这样了,我在这个家生活着,如果连一点希望都没有,人会绝望的。人,不能没有希望啊。”
刘兰的坚定是平南没有想到的。他更没想到的是二个月后,村民对这件事的反应是如此强烈,好像他已经被撕下为人师表的外衣,一夜之间被指点着后背脊。如果不是老支书的大义凛然的叫停,他不知道事情会发展到哪种地步。
李二驼子说,这样的人是要坐牢的。当然,他已经忘记了自己曾经趴窗户的经历。人是对于自己的过失,很容易淡忘的,本性。
这个大山里的春天,有人在憧憬希望,有人活得忐忑。小溪依然在流淌,刘兰与阿菊的肚子一天天的在鼓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