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益说:“一岁多吧,反正还没有记忆。”
冯凭说:“可怜,那你一定从小受了很多委屈。”
李益笑:“也没有什么委屈,养母待我不亏。”
冯凭笑说:“北方贵族之家,等级森严。本朝律法,只有嫡子能继承亡父的财产和官爵,庶子无继承权。哪怕成年之后,户籍、田籍也只能挂靠在嫡子名下,无法单独立籍。吃一口饭都要向人乞食,终生仰其鼻息,甚至生死都被人主宰。国家律法如此,环境如此,她再待你好又能好到哪里去?只怕是装装样子,做给外人看罢了。这北方贵族家的主母们,一个个如狼似虎,家里家外一把手,求钱使利,买卖应酬,比男子汉也不差。丈夫敢在外勾搭结交,冲到那狐媚子家里就敢拿乱棍子打,甚至打到官府。我可真没听说过几个好脾气的。”
“你只是个例外,若不是名气太大得到太武帝召见,赏识给了你官做,而今也只不过寄在你兄长门下讨口饭吃罢了。”
她这样精明的人,没什么事瞒得过她。
李益笑:“贵族家的公子,有得吃有得穿,又有奴仆伺候,比寻常百姓要好得多了。纵有委屈,只敢庆幸,哪敢抱怨。”
冯凭说:“世人都是恨人有,笑人无的。占着不公平的好处,却又抱怨这世道不公平。喜欢骑在别人头上,又不满还有更高的人骑在自己头上。只是贪得无厌,恨不得所有的好都是自己的,恨不得把所有的利都揣到自己兜里,把别人都踩在脚底。李令跟他们不一样。”
李益低下头,吻她嘴。
低道:“我没有那么好,我也常常恨人有,笑人无,看到别人有好的自己没有就嫉妒,总是得不到,不知足。”
冯凭笑说:“比如呢?”
李益没有答,只是吮她唇瓣。
冯凭仰头说:“尊夫人呢?”
李益说:“她家和李家是表亲。小的时候便同我们兄弟相熟,她唤我和大哥表兄,我们唤表妹,经常一同玩耍。门当户对,年纪又相当,自然就结亲了。”
冯凭说:“你什么时候成婚的?”
李益说:“十五岁吧。”
冯凭说:“二十年了,那感情应该很深。”
李益笑道:“时间久了,再不深也是一家人,养个猫狗都有感情,何况是夫妻,要同食同寝,同床共枕的。”
冯凭说:“她爱你吗?”
李益摇头,笑:“不知道,她不讲这些,我也不会讲。我们很少说话,从没这样过。”
冯凭说:“你们不是表兄妹,青梅竹马吗?应该有很多话说的,怎么会无话呢。”
李益说:“小时候她跟我大哥亲热一些,他们是表兄妹,感情好,无话不谈,我同她一直也没话说。”
冯凭说:“为什么?”
李益笑:“可能我是庶出的吧。兴趣爱好也不同,我小时候也不爱和女孩子玩。那时候只晓得用功读书,我大哥倒是很爱玩,经常带她玩逗她开心。”
冯凭笑:“长大了喜欢和女孩子玩了吗?”
李益也笑:“还是不喜欢,主要是性格不一样,找不到话讲。”
冯凭说:“你小时候应该很可爱。你夫人没眼光,要是我见到小时候的你和你大哥,我就喜欢你,会跟你玩,不喜欢跟大哥玩。”
李益笑:“一般小女孩都会喜欢我大哥,他性情很好,出身又高,天资聪颖,长得也好看。你只是没见过他所以这样说。你见了他也会喜欢的。”
冯凭笑说:“你跟我夸过他好几次了,我见过他,他没你好,我还是更喜欢你。”
李益单是笑。
冯凭不解说:“那她怎么不嫁给你大哥,怎么嫁给你了。”
李益道:“都是爹娘安排的。”
冯凭笑,手指描摹着他的脸,感受着他温暖的轮廓:“你们夫妻会吵架吗?”
李益说:“不吵。”
冯凭说:“一次也没吵过?”
李益说:“我们都不是那种爱吵架的人,本来话也不多,脾气都很好,不爱伤和气。有什么不愉快,忍一忍便过去了,而且也没什么可吵的事。”
冯凭说:“我同他倒是经常吵,吵完又好,好了没多久又吵。每次都吵的筋疲力尽,心力交瘁,哭了又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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