芭蕉大逞神威之后,张涛小跑进村,快步往家里走去。
张涛家所在的湾,靠山而立,在小学正对面,是一个小村子。
湾里只有三户人家,他伯父和一户叫老爷爷的张姓家庭。
以小学为中心,周围还有十几个大小不一的村子。村部、商店、打谷房、榨油厂等等都在这里集中。
十点左右,家里已没有灯光,家人该都睡了吧。
张涛心下窃喜,蹑手蹑脚进屋,准备摸黑洗刷一番,钻到床上睡觉。
他刚推开门,“叭哒!”一声,灯亮了。
他父亲仁龙坐在客厅大板凳上,身子歪歪扭扭地靠着墙壁。
仁龙醉态可掬,睁大眼睛瞪着张涛。
张涛一下怔住了,站在门口进退失据。
父亲不是喝醉了吗?不是应该早睡了吗?他怎么会…怎么还会坐这里呢?
张涛正要打招呼,仁龙的怒骂先来了。
“回来了?英雄逞够了?”
仁龙也刚刚从酒醉中清醒,一看到张涛这畏畏缩缩的样子,他就更气不打一处来,语气里也是极尽嘲讽之意。
仁龙在下冲小学教书,方头大脸,身子微微发胖。
他是一个有些怯弱怕事的人,也最反感儿子这种逞英雄、出风头的举动。
高塘村惹事,还情有可原,那是为自己和乡亲们出气。
可芭蕉张南那是什么人物呢?势力庞大,还心狠手毒,一般人轻易惹得起吗?
他可好,不仅惹张南,还大闹墟场,得罪几方势力。
尤其是,竟然敢暴打国家公职人员,差点就被派出所给留置。
谁给你这个胆呢?你眼里还有王法吗?他眼里还有这个家,还有自己的前途吗?
张涛唉了一声,胆怯地低着头,不敢接话。
“你说你一个学生伢子,到处逞这个能干什么呢?惹出事了怎么办呢?你斗得过这些有权有势的人吗?”
仁龙指着张涛鼻子,说得口沫横飞。
“万一他们要报复,我们这个贫穷脆弱的家庭,能承受得起吗?”
“万一派出所把你拘留,你考大学政审这一关过不了怎么办呢?”
仁龙越说越气,语气都有点哆嗦。
“你呀你!真是猪脑子!一家人节衣缩食供你读书容易吗?”
“还不是盼你有所出息、光宗耀祖。你要是再这么折腾,你的前途都会给折腾没的!”
“我…我逞什么能呢?”张涛也来气了,冲口就出。
“该说的话不敢说,该做的事不敢做,难道就像你这样,每天酒醉醺醺、窝窝囊囊的在冲里过一辈子吗?”张涛小声地嘟囔着。
张涛话一出口,就知道自己说得重了。
仁龙平时最忌讳的,就是说他窝囊的事。
这可说一直是他的隐痛。即使是脾气暴躁的母亲与他吵架,也轻易不会往这方面说事的。
果然,仁龙被气糊涂了,他站起来,指着张涛,哆哆嗦嗦说:“行行!说得好!这是我的好儿子,居然嫌弃我窝囊起来。”
“你英雄啊!风光啊!翅膀长硬了,马上就是大学生,可以不认你这个爹了!”
张涛拼命克制着,但他好不容易按下去的厌烦与恼怒,仍然从心里溜出来,又从眼睛、脸上和指缝里汩汩淌出来,淌得满屋子都是,又把他紧紧包裹着。
他跺着脚,涨红脸,委屈地想要继续争辩。
“怎么啦!长本事了!要打你爸吗?”仁龙继续打击儿子。
“我…我…”张涛气得说不出话来。
张涛母亲春花也还没有睡觉,一听到他们父子的吵架声,她就爬起床,从里屋冲出来。
她一把抱住气得有些颤抖的儿子,如一只护犊的母狮彻底爆发。
“你这个死酒醉颠子,怎么不早死呢?你喝了点马尿,就拿儿子撒什么气呢?”
“你知道儿子今天做了件多大的事吗?你到外面去看看、瞧瞧,你张家屋里世世代代,有谁像我涛古这样长脸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