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头重重摔下,掸落点点星火,在潮湿的石板地上绽放片刻光彩,似昏暗夜幕中的烟花,一瞬间璀璨夺目,而后跌进一汪泥水中,火光明灭,永远沉寂。
黄毛哥话音刚落,周围那些原本搭着肩膀,凑在一起懒洋洋聊天的小弟们立刻站直身子抬脚围上来,挡在了曲历河面前。
本就不怎么宽敞的巷子立刻拥挤了起来。
还真是冲自己来的
曲历河有些惊讶的顿在原地,身形挺拔,隐没在高墙的巨大阴影之下,和他们尚且隔着点距离。
两旁低矮的老旧房屋是已经撤完了居民,但是还没有来得及拆掉的城市规划用地,门窗都已经被卸下,远远看上去黑洞洞的,就像怪兽可怖的口鼻眼睛,在黑暗中叫嚣,寻不到一点光亮。
肃城多半地方已经拆掉重建,向着新时代前进了,不过还有几个地方依旧保留了原本的混乱。
就像此刻的小巷子。
越过高墙向上看,不远处的路灯正散发着昏黄的光,却丝毫照不亮此刻的这方小拐角。
黑压压的一群人围堵在身前,想来是原身总是被欺负的原因,在面对他们时,脑海中的弦下意识绷紧,那种没来由的惊慌和恐惧从心底深处浮现出来,让曲历河拧了拧眉头,略微有些不舒服。
但是更多的却是感慨。
想他当初是江迟的时候,带着一帮小弟四处招摇,在二中都是出了名的,虽然没有到拦着别人收保护费的混混地步,但也算是叱咤风云了。
谁能想到,今天居然被别人收了保护费
当真是世事无常啊
夜更深,耳畔凉风呼啸,纵然身后的青墙已经替曲历河挡去了许多寒冷,但他依旧缩了缩脖子,身上有了些凉意。
不过他还得去家具店接活呢,可没时间在这儿耗着,余光从手腕上的表上掠过,他挑挑眉,神色淡然,轻飘飘抬眸扫过挡在面前的一群人。
谁知这一眼望过去,全是熟人
为首的小黄毛鼻梁矮塌塌的,因为常年抽烟喝酒伤了身体,看上去有些病怏怏的,干干瘦瘦的身子如同风烛残年的老人,好像风一吹就倒了,本应该是年轻人意气风发的眼眸中却黯淡无光,被烟熏过的脸庞上一片枯黄黯淡。
曲历河眨了眨眼,目光落在他胡渣点点的下巴上,一道约莫小指长的赤褐伤疤盘踞着,意外的显眼。
他记得好像就是在半个月前,小黄毛和自己在二中后门的废弃库房里打架,结果招来了警察,他本来都已经跑了,但是却因为恐吓未成年被抓回来关进派出所教育了几天,出来以后,脸上就落疤了。
听说是不服管教
“哥,我怎么看着今天这小子有点不对劲啊”
现在说话的这个紫色刘海是跟小黄毛混了很多年的兄弟,两个人亲如手足,合起来不知道干了多少坏事。
说起来,在他的记忆里,这几个也就是一群不成气候的小混混,虽然会打架闹事,但是总归还是知道礼义廉耻的,没想到现在居然沦落到了收保护费,为祸乡亲的地步了
还收到了他的头上
看他们这轻车熟路的样子就知道,以前没少问曲历河要过钱,
连一个需要每周末去打工来维持生计的孤儿都不放过,啧啧啧,他们可真是够不要脸的。
曲历河许久没有反应,眼神飘飘忽忽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小黄毛感觉自己的威严被践踏,梗着脖子上前扯住面前人的衣领,将他径直拉到了面前。
居高临下,凶神恶煞的。
“呸,跟老子装聋呢钱呢”
声音刺耳,像耳边别人丢了个炸弹,耳边轰鸣不断。
曲历河平视着小黄毛的下巴,心中有些郁闷。感觉到揪在胸口的手紧了紧,指节抵上喉结,呼吸困难,略有些喘不了气。
他转了转脖子,感觉呼吸顺畅了些,才仰头望向小黄毛,薄唇紧抿着,依旧是平时那个看起来很好欺负的无害模样,刘海凌乱的落在额前,眼睫浓密,掀起眼帘时,那双本温柔的杏眼却凌厉无比。
黑眸锐利,像冷箭。
小黄毛没想到他会用这样的眼神看自己,一时间后颈发凉,愕然时不自觉卸下了手中的力气,曲历河就趁着这个机会,挣脱开,直挺挺的站在一旁。
月色朦胧,洒下一片静谧的白,曲历河这一步挪到了皎洁的月光下,身沐微光,面色淡然,辨不清喜忧。
小黄毛本就比曲历河高出半个头,两个人靠近时曲历河被遮的严严实实,其他人压根没看到两个人之间发生了什么,等到两个人分开之后,众人看到的却是曲历河一如反常的冷静,自家大哥却怔在了原地。
这下不光是紫刘海觉得曲历河不对劲了,其他人都有了这样的感觉。
照以往的经验来看,曲历河这会儿早就颤颤巍巍掏钱了,怎么会这么淡定
“哥,怎么了”
紫刘海抬脚上前,戳了戳小黄毛,后者回过神来,还未开口,就听到曲历河清脆磁性的声音。
“连个孤儿都不放过,看来上次还是没教育好啊”
小黄毛微愣,随即冷笑一下。
就因为是孤儿才好下手不是吗当初他们盯了那么多人,只有曲历河形影单只,也只有他的行踪最简单,每周五晚上必定去家具店,周六早上去游乐场和广场,下午回学校,几个月来一成不变。
所以他们在第一次尝试蹲点的时候毫无波澜的等到了他,而后的一个月都是如此。
这一个月他们没有一次不得手,而曲历河也是每次都乖乖的把钱给他们,他可不相信一个人会在突然之间改变,说不定就是装出来的冷静,故意吓唬他们的。
想到这,小黄毛的语气有些不耐烦:“少废话,钱呢别逼老子揍你”
曲历河无所谓的轻笑一声,唇角的那点弧度在夜幕中染上了几分阴冷:“哦那你来试试”
江爸江妈推门而入的时候,江迟正把自己包在被子里独自郁闷,病房里没有拉灯,目光所及之处都是些模糊的影子,正对着门口的窗户半开着,室内微凉。
江妈顺手开灯:“外面天都快黑了,怎么不开灯”
满室明亮,石泽正靠在墙上输液,他的情况比江迟要严重一些,今天消了一天的炎,脸才恢复了原本的形状。
江迟蒙着脸没有说话,江妈抿了抿嘴,上前扯开被子,抬手朝他屁股上抽了一巴掌:“刚刚还好好的,现在怎么了这是蒙着被子也不怕憋坏起来,喝汤”
江迟瞬间捂着屁股弹起来:“妈,石泽还在呢,你能不能给我留点面子”
“小孩子哪来的面子,过来喝”
刚刚还眉开眼笑的人现在突然像变了个人一样,江迟沉默的坐在床上,心里憋着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