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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一宵在雪地里站了很久,手脚都冻得僵硬,直到有人过来问他是不是需要帮助,他才摇头,一步步走回他和苏洄的出租屋。
手机屏幕上显示的日期,从12月19日跳转到12月20日,宁一宵一夜未眠,坐在狭小的双人沙发上,觉得房间好空,打开电视,发现那部粗制滥造的电视剧竟然播到了大结局,所有人都收获了团圆和美满。
第二天早上,雪还是没停,天刚亮,宁一宵便骑着自行车前往苏洄家,路上结了冰,他中途摔了一次,又爬起来继续,骑了快两小时才抵达那个漂亮的别墅区,凭着记忆来到属于苏洄的那一栋。
小花园枯萎了,宁一宵站在门口,按了三次门铃。最后一次终于有人从里头走出来,为他开了门。
是徐治。
“宁一宵?这么早来这儿干什么?”
宁一宵没看他,“我找苏洄。”
徐治却说:“他走了,我们要搬家,他昨晚就先过去了。”
宁一宵却不相信,自己往里闯。他还是穿着陈旧的球鞋,但毫无顾忌地迈入这座华丽的大宅,佣人忙碌不已,收拾着行李,很多陈设都被蒙上布。来到客厅,他第一时间看到了坐在沙发上的季泰履。
季泰履瞥了他一眼,“你就是宁一宵。”
宁一宵停住脚步,恭敬地点头致意,“我是,打扰了。”
“有什么事吗?”季泰履显然不想让他久留,“我们正在准备搬家。”
宁一宵说,“我想找苏洄,他在吗?我有事要跟他说。”
“他不在,昨天凌晨的飞机。”季泰履看了他一眼,“坐吧,有什么可以和我谈。”
宁一宵犹豫了,但还是坐下,很快便有佣人替他上了一杯热茶。
“你和苏洄的事,我知道了。”季泰履开门见山,气势上便压了宁一宵一头,“如果你是来找他谈这件事,大可以死心。他的病,我想你是清楚的,但你应该不清楚这个病会给他身边的人带来什么。”
季泰履对身旁的佣人低声说了几句,没多久,对方拿来一个盒子,里面装着一些类似信纸的东西。
“他自从生了这个病,说的话就没几句可信的,都是精神错乱导致的。可能在你眼里,觉得苏洄很喜欢你,其实他躁期,对很多人都释放过类似的信号,也引起了很多误会,这一类麻烦我和他妈妈从他初中就开始替他处理。”
宁一宵无法接受他将苏洄和他的感情视作“麻烦”,更没办法接受苏洄对他的好只是出于病征。
“郁期的时候,他有表现过对你的在乎吗?可能回应你一句话都不错了。”
季泰履说着,挑了几张苏洄写过的信纸,推到宁一宵面前。
“他的字你应该认识。”
宁一宵低头看了一眼,的确是苏洄写的,字迹看上去有些飘,是躁期的状态。
[好想去冰岛啊,想和他一起去冰岛的斯维纳山冰川,在那里和他交换戒指,假装在极寒星球上结婚,可惜那里没有米勒星球的重力,如果有就好了,在那里待上十个小时,地球就过去七十年,到那时候,我们就只有彼此,谁也不会把我们分开。
很快,他翻到下一张,笔迹沉重,很用力,是苏洄郁期才会有的写字状态。
可当他读到第一句话,手指就僵了僵。
[我想死在冰岛。但不要给人们添麻烦,我这一辈子给人添的麻烦实在是太多了。不能死在房子里,这样会连累房东或是酒店,跳楼或许也会害到别人,最好的方式是安乐死,但我不想留在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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院离开,就在雷克雅未克道路尽头的海边吧,坐在那儿的长椅上,留一封信,找到我的人看到了就好。
先草起一份好了:
您好,当您看到这封信的时候,我的确已经离开人世了,是我自己选择的方式,我很满意,这个世界上没有我所留恋的人或事物。我已经签署了遗体捐赠协议,请您帮助我,完成最后一项心愿,拨打这个电话,通知遗体捐赠志愿者带走我,感激不尽,祝您生活愉快,一切顺利。
这样写应该可以。至少在四十岁的时候,要完成这个愿望吧。
每一张纸上,他都会留下日期,宁一宵发现,原来他写出在冰岛与自己结婚的愿望,和在冰岛离世的愿望,相隔不过一个月,都是在与自己恋爱的过程里。
他心里坚信的某个部分忽然间产生了裂痕,悄然崩裂。
原来他以为的快乐,好像并不是真正的快乐,它可以随时转换成痛苦。
苏洄因他产生的愿景,不过数周,就会变成另一副萧条死寂的模样,那么什么才是真实的呢?
“看到了吗?这就是苏洄心里真正想的东西,他比你想象中还要疯,好的时候会让你觉得他非常爱你,因为他对我们也一样,一旦他的状态发生变化,你就什么都不是了。这样的感情,你觉得能称之为喜欢吗?”
“我想,他对你的示爱、示好,大部分都是处于躁期,那个时候他的中枢神经异常兴奋,需要做点什么纾解自己,你就是他释放的一个途径。所有他表现出来的热情都是病理性的,吃药就会降低,郁期就会消失不见。”
季泰履的语气冷静到极点,他将所有信纸连同盒子一并推过去,“你如果想看,还有很多,这里的内容大多数都像是不同的人写出来的,其实就是苏洄的内心最真实的写照。”
“而你,宁一宵,我看过你的履历,我知道你有点小聪明,人也还算上进,但你不适合他。”
“这段时间因为这些事,家里也闹得不可开交,苏洄的外婆也病倒了。他妈妈身体也不好,天天操心。我作为这个家的家长,直接告诉你,我不容许一个男人和我的孙子搅到一起,你死了这条心。苏洄未来一定是会和一个与他门当户对的好女孩儿结婚的,他们会过上平稳的生活,而不是现在这种不干不净的关系。我们劝了他,苏洄也认可了,及时回头了。”
“如果你想要什么,尽管提,我力所能及的都会答应,就当是补偿你在苏洄身上付出的这段时间和精力,我知道,要应付一个精神病人有多不容易,而且你也想往上爬,不然也不会连男人都可以,老头子我可以帮你一把……”
没等他说完,宁一宵便站了起来。
他鞠了个躬,起身,“您误会了,我只是想见一见苏洄,既然他走了,那我没什么好说的了。”
“还有,同性恋不是病,您说这些,只会暴露您的无知和偏见。”
他转身离开了这座大宅,没有回一次头。
雪还在下着,遮蔽视野,宁一宵的眼前一片模糊,始终是苏洄和他躺在浴缸里畅想未来的画面。他想或许病的是自己,还病得不轻,所以才会一直陷在一个醒不来的噩梦里。
走到路边,他找到自己骑过来的自行车,打算解锁离开,可手机都冻得关了机。
好不容易开机,一个电话进来,是他熟悉的号码,这几天他打了好多次,几乎要背下来。
接通后,他听到了对方说,他的签证申请可以二次提交了。
“谢谢。”宁一宵不想多说任何话,将手机放回口袋,骑上自行车,打算回学校交材料。
可他并没有注意到,路口的一辆车从他骑出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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区就盯上了他。
雨刷器刷新着宁一宵靠近的每一米,冯志国坐在驾驶座,发觉他和他妈妈长得的确像极了,几乎一模一样。
连他们的命都一样,秦月克他,她的儿子也想克住他的儿子!
冯志国想到徐治不久前说的话,心中便恨极了,揭发宁一宵和苏洄的丑事根本不够,一想到宁一宵有可能真的像徐治所说,会去向学校检举他当年性侵过他妈妈的事,影响到冯程的出国留学,冯志国便没了理智。
他绝对不能让这个人害了自己的儿子,他的儿子就是他的命……
越想下去,冯志国便越是怒火中烧,他拧开白酒瓶,灌了一大口,踩下了油门。
难得一遇的大雪漫天飞舞,路上车辆不多,行人也少,天色晦暗。宁一宵骑车的身影就像是雪中的一根尖刺,扎得冯志国一双眼红得滴出了血。
就在宁一宵转向的片刻,他们相对,冯志国再次看清了宁一宵的脸,利欲熏心的他理智被烧了干净,直直撞上去——
车载广播戛然止于撞击的巨响,冯志国被弹出的气囊狠狠一挡,整个人几乎要吐出血来,他忽然间清醒,看到车前不远处逐渐染红的雪地,恐惧漫上心头,来不及细想,他慌张到甚至连车都不会开,抖着手重新启动了车辆,逃离了现场。
逃逸的路上他一直拨打徐治的电话,可怎么都打不通,直到他快要驶向这座城市的边缘,才终于拨通徐治的电话。
他将徐治视为自己的救命稻草,“徐治,徐治,我撞人了,我把秦月的儿子给撞了,他会不会死……我怎么办!”
徐治的声音冷酷至极,“你怎么会变得这么蠢?冯志国,你现在是杀人犯了,你的儿子是真的被你害了。”
“不行!是你说的!你说秦月的儿子会去害我!”冯志国近乎歇斯底里。
“可我没让你去杀人啊。”徐治语气轻松,甚至带着一丝讥讽,“这些都是你自己的选择,我怎么能想到你会做出什么事呢?”
冯志国陷入深深的绝望之中,荒芜的道路上,他是唯一行进的车辆。他很想直接撞死自己,眼前却又浮现出儿子的脸。
“不过……”徐治又一次开口,给了他一线希望,“我可以给你多一条路,看在咱们是老乡的份上。”
“反正你现在是肇事逃逸,宁一宵死不死,你都是犯人,都会让你的儿子没活路,倒不如帮我做最后一件事,我向你保证,给你儿子一笔下半辈子衣食无忧的钱,让他舒舒服服,不必这么努力,也可以过人上人的生活。”
人上人。
好值得妄想的一个词,不光是冯志国期许过,宁一宵也很期待。
但在倒地流血的瞬间,他却好像清空了所有的欲念,只想要一个人,其他什么都可以不要。
但这似乎比做一个人上人更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