叽叽喳喳,吵吵囔囔,三百六十度无差别魔音灌耳,即便能听清楚,也算是无限制说话,而且一个人说完不够,还要继续见缝插针地说。
“诗绪里你一定被针扎疼了吧?那个人真该死。”
“诗绪里诗绪里,你难道头很晕吗?”
“这里太暗太脏了吧?诗绪里肯定不舒服啊,你猪脑子吗?”
“闭嘴!你没看见诗绪里不想听你说话吗!”
“是不想听见你说话!丑东西!”
……
方才的安静平和只是表面,不到须臾就被打破,见我和平时没什么变化,就你一言我一语地吵起来。
我:“……”
感觉像是观看菜市场抢菜,大超市抢特价,马路边的路人起冲突。
就差打起来了。
但青木们是绝对不会主动动手的,他最喜欢骂人,嘲讽功能一绝。
那里被绑着的五个人战战兢兢,即便面对此种情形,都还是瑟瑟发抖,双眼突起,依旧在受刚刚惊悚片一样的富江生长场景的影响。
户松的心脏在剧烈地跳动,不是像从前一样看见复数富江的激动疯魔,而是真正地从心间流露出对未知怪物的恐惧。
谁也无法准确地形容那一刻的感受。
尸山血海,变成一群活物在如浪潮般涌动,无数残断的手臂在上扬、弯曲、撑地、宛如无法目视的肢体在胡乱挣扎,在寻找别的躯体部分,能更快的生长出完全体。
那些脑袋在移动,黑色眸的眼白部分的面积过于大,眼珠四处张望,而“山”最里面的头也在努力往外挣扎。
但那些怪异之物之上,有一个少女,纤尘不染,被怪物们小心翼翼地护着,苍白的手臂伸出,握在她的手臂上、腰上,使她得以安稳。
底下血肉翻涌,其上爱意浓稠。
户松无法产生嫉妒,因为一个人在尸山面前显得那么渺小。
在富江怪物一般的体质面前,显得那么不堪一击。
只剩下恐惧,精神被一根细细的丝线岌岌可危地悬吊着,在悬崖上摇摇欲坠。
“你…!”户松突然开口,却是朝着我。
我的耐心正在迅速消弭,马上就要出声制止青木们的争吵,却被户松抢先。
“……”青木们顷刻间安静,一旦没有丝毫的声响,在幽静潮湿的地下室就显得极度冰冷空旷,一双双上挑的眼睛充满死寂情绪地低敛盯视着出声的满头冷汗的男人。
半晌也没人说话,户松在深呼吸,似乎受到了极大的冲击。
嗯……
再过了一会儿,束缚紧心脏的暗沉恶念在空气中缓慢流淌,仿佛一种心理拉锯战,但我半分都没有感受到,只觉得气氛尴尬。
我默数了几十秒,还没人说话。
我:“………”
也许是青木人多,而我还算是优势一方,只能鼓起勇气硬着头皮道:“咳咳……”
嗯,一瞬间全部的脑袋都转向了我。
我:“你想说什么啊……”
一青木立刻不屑道:“对啊,你到底想说什么,吞吞吐吐的浪费诗绪里的时间!”
户松忍辱负重地深呼口气,青木十分擅长以盛气凌人的态度威胁人,又说了几句,恍惚间我还以为我是什么黑手党boss,就是下属们长得一样……
“你…你最好别相信这个怪物的甜言蜜语。”户松平静下来,血丝密布的双眼瞪着我,“它就是怪物,怪物怎么可能懂人的感情,它就是恶的集合体!”
眼看青木们又要吵起来,我忙不迭阻止,他们才消停。
“……杀了这么多人,把他们交给警察法院判决吧
。”我按了按太阳穴。
但是还有最严重的一个问题。
此刻所有青木都在注视着。
我头皮发麻。
离我最近的一个青木亲密地凑过来抱住我,撒娇道:“所以诗绪里你要带谁回去啊?家里的那个早消失了。肯定是带我吧。”
我一愣:“……啊?怎么消失的?”
青木但笑不语。
很快我就知道了答案。
他死在地下室的门口。
此地下室的门在青木们复活时,户松他们的其中一人就想要彻底锁死它,俨然要同归于尽。
门是几厘米厚的冷藏室那类型的冷库门,它却并没有被锁死,在门缝间透露出几块血红掺白的肉。
——有人抵挡住了门的彻底关闭,但那锁门的犯人几近疯魔,竟是不顾别人的安危压住了门,最终直到杀人犯被其他青木抓住,门也依然没有被锁住,而抵挡的人的身体被搅进门缝中挤压,算是用身体阻止了生路的断绝。
我的眼睛被一只手捂住,没有看见,他的手心沾染上我未干睫毛上的湿润。
我紧紧扣住身边那个青木的手,他的手掌似乎轻轻颤抖了一秒,这时候,那阻挡我情绪的膜突如其来地撤下,那些翻涌的疲惫与冲击才迟来地侵袭我的大脑,让我一瞬间昏迷。
也让我彻底失去了看见门口场景的机会,躲过了强烈的冲击感。
……
身边的青木毫不意外地接住,将少女抱住。
“太蠢了,这个挡门的办法。”身后的一个青木看着门,冷漠道。
“对啊,而且诗绪里肯定会害怕的。”
“不过他也就只能做这种事了吧?只能想到这个办法,好蠢。”
“呵呵呵呵呵”
“你还要抱多久啊!你这个赝品!”
抱着诗绪里的青木遗憾地蹙眉:“没办法,诗绪里非要拉住我的手——看来就是我了。”
“开什么玩笑……!”
“蠢货!闭嘴!没看见诗绪里都睡着了吗?”
寂静间,青木们的目光在对方脸上厌恶地游离,刺人的恶意毫不顾忌地铺天盖地地冲来。
嫉妒在蔓延,几近烧毁他们的理智。
“把她给我……”一个青木伸出手,双眼幽幽紧盯着少女。
“不对,是我的!”一只手先一步握住少女温热的手腕。
她在昏睡,周围的怪物顿时褪去温和的皮囊外表,露出贪婪无底线的内里,一个又一个的少年面露痴狂与深刻的嫉恨,无数双手探出,仿佛要将她撕成碎片。
但那些手在碰到她时却又软化态度,变得小心翼翼,身后外围的青木们扯住前面人的黑发将他们丢在后面自己急切上前,摔倒在地的青木又愤愤地站起,拉扯前面的人,以此往复。
有人摔倒还来不及站起,就被后来的人一脚踩住向前触碰。
抱着诗绪里的青木一开始就被拉扯开,但因为她在昏睡前不安地握住了他的手,谁也不想违背她的意愿。
占有欲与妒忌,全都在她的意愿面前让道。
此种情绪本就因她而生,哪有超过她的道理?
怪物们下意识遵循,不会去改变她,虽不知自己的行为是何等的无私,但他们都在认真地呵护这朵花。
她的脸被轻轻的触碰着,抚摸她脸肉的一只手被拉下,另一只手就无缝上前。她的脚踝被握住,她另一只手背被摩挲,指腹有人轻吻,栗色发有美丽骨感的少年的手在其中穿插。
在最外围绑在地上的几人浑身颤抖着看着眼前的一幕。
在他们眼里,就是无数的怪物互相厮打,一个又一个宛如疯了一样簇拥靠近着沉睡的少女,
涌动的人、体恐怖至极。
直到诗绪里感觉到冷了,在昏梦中皱起了眉头。
他们才停止。
此刻触碰到她指尖的人,腿部被踩断,正咯吱咯吱地发出异响,瞬间恢复。
一直被诗绪里握着手的那个青木,在混乱中脖子不知道被那些仿制品扭断过多少次,手臂差点被扯断,现在以一种扭曲的弧度恢复原状。
没人强硬地动诗绪里,没人让她主动握住的手松开,就只能将愤怒发泄在罪魁祸首身上。
被她握着手的青木舔了舔唇角的血。
“得快点将诗绪里送回去——”他炫耀一般地看了看与她相握的手,叹了口气,“我都说了,只有我。你们这些劣质的冒牌货绝不会成为诗绪里的第一选择。”
“你这个二流货色在说什么?还不是心机地一直站在诗绪里身边。”
被诗绪里抓住的青木笑着,没有说话。
相握的手在源源不断地传递体温,他的拇指在她手心不着痕迹地爱恋地摩挲着。
安静间,那些或死亡或又成为断肢残体的青木们摇摇晃晃地站起,彻底复原。
死寂。
“那么,我先走了。”青木抱着她,在一众青木们恶毒的眼神中含笑离开,踏过那血肉不断在鼓动的门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