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就连莫娜那无助的哭喊声,也已经在他耳畔渐渐模糊了。
蓝紫色的长发散乱着,沾染上的尘埃沙石并不怜爱他。
神志模糊的祸斗半睁着他那空洞涣散的淡紫色眼眸,每一次的呼吸都会从唇瓣鼻尖涌出些许殷红的鲜血染花他那就连被血渍玷污都精致好看的脸庞。
他的胸膛几乎没有什么起伏,眼底看不见光的同时脑海里也只有散乱的轰鸣。
嗫嚅着血沫时,他也只能呆呆巴望着好像又被阴云笼罩的天空。
躺在血泊里其实也很寒冷,被浸透衣衫的感觉并不逊色于零一场雨多少。
将要死去的恐惧并没有到来,他反而觉得时间缓慢且轻松了不少。
朦胧中,一顶模样奇怪的宽大斗笠被轻放在了他的身旁。
“……把呼吸放平,尽量去控制身上的雷元素力封闭破裂的血管。”
国崩缓缓坐在了血泊上,侧过头目光平静地看着奄奄一息的祸斗。
只是他那明明也已经低垂的眼睫,不似他淡漠话语那般不近人情。
“我并不能理解你的做法,放弃掉她的生命的话……至少也许你能走出雪山,而倘若你也在这里离去,她也不一定能够活着离开这里。”
他看着并没有回应他的祸斗,只是借着这段仿佛被放慢了很多的时间看向眼前那向着祸斗蹒跚爬来的莫娜,目光久久停在了对方那俏脸上遍布的恐慌泪痕上。
闻言,祸斗只是眸光渐渐无力地动了动被血污晕染的唇。
呼吸也变得有些急促,那只颤抖的手掌沾染着血污还想要搭放在国崩那撑在地上的手背上,那缓缓流淌着鼻血的鼻子吸了吸好像也有些发酸。
像极了在哀求托付什么,最终他也没能把手掌成功挪过去。
“我不会答应你的,在我看来只是她把你害成了这副模样……如若她没有强硬着跟来雪山,你也不会被上面那位注意到……不会沦落到这种境地。”
国崩轻轻拍开了那伸向自己的手掌,深邃的眼眸并没有太多动摇。
“我恨不得她死。”
这样一句话语哪怕声音也是很轻很好听,却也怀揣着极端的冷冽。
但是半晌后,他又微愣着把头低垂下。
那一只手掌还在很努力地向他凑来,沾染着血污的袖腕在地上擦出了一道模糊的痕迹。
不知为何的,国崩张了张嘴没能再说下去。
只是在看着祸斗那双涣散眼眸里的执着时,还是抿住了唇。
他面无表情地伸出手把祸斗很轻很慢地抱起,毫不在乎那些血污地把他轻轻抱着。
“你身体里的力量还在一点点被获斗拿走,你还是忘了他吧,你明明很清楚他只是一场虚假的梦……”
“你要的崇高和良善给你带来了什么?”
“你流离失所,你遍体鳞伤。”
“你有家不能回,你有泪也不能流,现在连痛了都没力气喊了。”
那些话语,只让祸斗颤了颤眉睫嗫嚅起了悲怆的唇。
咽着血水想要支吾着辩解一般微不可查地呜呜着,最终却也只被鲜血呛得生疼。
像个彻头彻尾的失败者一样,连爬起来的力气也没有了。
“对…不起,祸…斗……好没用……呜呜……”
断续的呜呜哭声,都咽着鲜血一样无力。
“连想…要反抗……都做…不到……”
这样一句轻微到根本听不清的呢喃,只让国崩瞬间红了眼眶。
国崩很清楚,这句话他曾经自称为祸斗的时候也说过。
那是他在崩溃的最后一刻时,真正对于自己那部分善良挥别唾弃的无力哭喊。
对方就要变成他了,那残留在对方身体里那本不应有的,属于获斗的那部分良善在渐渐消失了。
那一直在倔强着承受痛苦也要带他看一眼光明的他,就要输了。
“……睡吧,我答应你保护好她就是了。”
雪雾弥漫,思绪飘远。
闻言,躺在血泊里的祸斗终于缓缓也平缓了呼吸。
他看着面前莫娜啜泣着不住流泪的脸庞,感受着自己那被她轻轻攥在手心的手掌。
那粉黛眼影下沾染了血污的泪痣终于还是轻轻牵起,好像很开心地笑了。
……
模糊的胡家大院,石阶前。
胡老推开大门,微愣着眼看见那呆呆坐在石阶上发呆的祸斗时先是沉默了很久。
随即那眸光也变得慈祥,就这么缓缓走到了祸斗身旁有些艰难地弯下腿陪着他一起坐着。
他那苍老的手掌无比轻柔地揉着对方的小脑袋瓜,如往常一般。
“小斗啊,看你的样子是哪儿感到不舒服了么?告诉爷爷吧,生了病最万不得的便是瞒着了。”
那熟悉的声音显得慈祥乐呵,仿佛还在因为自己能够陪伴在养孙身旁而心绪澎湃。
但是在认真看清祸斗那空洞的双眸时,他终究还是暗暗叹了口气才终于开口。
“……只是你要是真的来陪着爷爷住下的话…你也知道桃儿的性子,她指准会在不久后跟着你过来,让这儿闹腾的……”
胡老一边呢喃着,一边轻轻拍去了祸斗肩膀和身上散落的雪花。
那浑浊老眼停在对方那短了很多的长发上,也觉得那些头发其实好像缺少了打理。
对方一定流浪在外边有一定时间了吧,自家孙女胡桃也只有在为对方梳头的时候会难能可贵地安静下来。
若是对方离开了璃月港了,她一定会闹腾得更厉害的吧。
“爷爷…祸斗会很安静的。”
继而祸斗怯生地抬起头,那生怕被责骂的声音显得很脆弱。
但也只是在看到胡老花白的胡须时,就下意识地把头垂得更低、
一如最起初那般生怕添了一点儿麻烦而可能会被扫地出门的模样,手里还攥着小扫把。
这让胡老露出的笑容也有些哑然木楞,他只是默默地把祸斗轻轻搂过好让对方靠着自己的肩膀。
“小斗是不是在怪爷爷走得太突然?让那些担子里里外外的就忽然落到了你和桃儿身上……是爷爷对不住你们俩孩子,在你们明明还是该无忧无虑的年纪里多吃了那么多苦。”
他的话语,让祸斗终于也微愣着抬起头。
那双变回钴蓝色的黯淡眸子下是泛红的眼眶脸上的神色是那般无助。
“没有……爷爷,祸斗不苦的,有在很甜很努力地过好每一天。”
“也已经不会再给别人添麻烦了,我会自己解决好多好多问题了。”
他有些慌忙地攥着胡老的大手,真的很害怕在对方脸上看到自责的色彩。
祸斗觉得不应该是用这种软弱的模样与对方见面,明明在自己离开璃月的时候已经足够成熟,他好希望自己能够用一种可靠的模样站在对方身前,告诉对方自己已经足够有力量承载心底的悲伤。
但是来到这片雪山之后,他又被一分为二地打碎了这份成熟。
现在的他是残缺的,他真的不知道自己的爷爷会不会对此感到失望。
闻言,胡老慈祥地笑眯起昏花老眼,一边摩挲着自己花白的胡须一边仍是轻揉着祸斗的脑袋瓜。
“爷爷啊,从来就没有如何怪罪过你那些所谓的麻烦,像你这么个年纪的孩子犯了错很正常…难在识悔改。”
“这世道上啊……多的是那些个披着人皮囊的妖在作福作威,爷爷并不期盼你做一个只能被用刀指着的好人……你得须知道是非在己,毁誉由人。”
他看着像是懵懂点头的祸斗,又看向那大院外轮廓模糊的璃月港。
“这院子你方才又扫了一回么?果然还是小斗的眼睛比较灵呐,干净了好多……不论别的啊,爷爷怎的愿赶你走呢?胡家就是你家,爷爷这后半辈子里最骄傲自豪的事情也是碰上了你,我心底坦荡。”
听了这话,祸斗只是张着嘴深深呼吸着却没有发出任何声音,泪水无声地划过脸庞。
那是积压在心底的泪水,该流的终于还是要流出来。
他看着胡老指着院里的龙头大风筝,朦胧泪眼里是对方站在阿山婆摊子前眼馋巴巴的画面。
“爷爷方才也说了,你现在才是该闹腾的年纪,不像爷爷腿脚不利索了,没能像你还小那时一样用一炷香时间就能从绯云坡跑到奥藏山……不然呐,怎会让那只风筝闲在那儿?”“爷爷最为遗憾的事情,却是从来没见你真的像个孩提一样无忧无虑,但爷爷也不怪你,爷爷其实也知道你心底有个胡同走不出来。而且那胡同也只能靠自己走出来。”
“只是小斗啊,这样的胡同每个人都有,包括爷爷也惦念着没能陪够你那没能见上面的奶奶,在年轻时也稀里糊涂犯过不少错误,进过璃月的大牢蹲了个三五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