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识空间里的平静海面,幽暗着倒映出天上的明亮星辉。
国崩面无表情地背着遍体鳞伤的祸斗,左右端望着又尽量在这片昏暗里寻到了一个算作最为明亮的角落,动作十分轻缓地将他轻轻放躺在地上。
“你看看你……你的良善和美好换来了什么?”
国崩那双深紫色的眼眸像是在望镜子一般望着祸斗半睁半闭的涣散眼睛。
望了许久后,才似笑非笑地开口询问。
“我真的很想问,你就那么奢望光明吗?”
只是话语落下后他还是欲言又止地张着干涩的唇没能再讥讽下去,就这么哑然了半晌后才显得不太习惯地缓缓伸出手,细细擦拭掉了祸斗脸上的血渍。
如果不是借着那阴暗天穹上隐隐的星光,他本就肮脏的手大概也不能擦得有多干净吧。
“连莫娜给你的一点点关爱对她而言可能微不足道,也可以被你这样珍惜地记在心底。”
国崩站起身抬头望着那挂在天上昏暗夜空里的星星。
在等着祸斗的回复,即便他知道这是徒劳的无用功。
对方可能永远不会醒来,慢慢地就会在这片意识空间里消弭成为他的养分。
因而此刻如人偶一般一动不动着昏迷不醒的祸斗也并不能再回答他,只是此刻祸斗那显得干净了些许的脸上却挂着淡淡的笑容。
像是在意识模糊之际做了一场怎样的好梦。
在告诉着国崩,现在的他很满足很满足。
“你做了场好梦?很好……”
国崩迟疑着抿着唇呢喃着,站在原地。
想试图意会些什么一般闭上了眼睛。
在这一瞬间,他的耳畔似乎回荡起了自己那哀乞的声音,如跗骨之蛆。
密密麻麻歇斯底里,一遍遍如利刃般镌刻在他的胸膛。
断断续续的,是崩溃之前自我保护般可怜的哆嗦自语。
「妈妈……我的头流血了,我该怎么办,能告诉我吗?」
……那是他唾弃的弱小,抱着头缩在角落里。
「好痛呜!不要,不要再扯头发了!!……我会剪掉的!!我会剪的!!呜啊啊!!」
……那是他弱小的唾弃,撕扯着头发狠狠抛弃。
日复日年复年的这些苦难,从来由不得他选择是否面向美好。
片刻后,国崩还是失望地张开那双深紫色的眼眸。
那双眼眸里里面沉淀的怨恨没能消弭,那目光里赤裸裸的羡慕与嫉妒,多少都在被他想起对方是起初的他时化作无力云烟。
羡慕曾经的自己最起码能够做场好梦,这悲哀吗?
但似乎也是已然习惯了那些刺耳的回忆流淌,他却也只是轻轻笑着。
【那属于你,你知道我从来不般配那些……】
国崩笑眯起了那双丹凤眼眸,粉黛眼影下如缀墨花的泪痣却如朱丹般血红。
他那如死灰一般毫无波澜的麻木心灵不曾跳动,不会告诉他这有什么值得珍惜。
“那你就继续做你的梦吧~可怜虫,现在我终于可以取代你去做我想做的事情了。”
他陶醉般轻闻着什么,那是对方昏迷过去后终于浮上这片大海的伤疤。
此刻昏暗的海面几乎已经翻涌透了无边的血腥味,那是获斗曾经拾起面具试图用雷光蒸散的一片血海,但是那随后年复年沉淀在下边的血渍也已然没有人前去收拾。
他真的觉得这很可笑,觉得很不值得。
到底是受了多少伤忍耐着憋在心底,才能一点点重新把这血海填满。
国崩的重新诞生绝不是什么意外,兴许与荧带来的那诅咒里藏着前世执念有关。
但是也不见得,就能与今生如出一辙的伤害脱得开什么关系。
“看呐~看呐~你只是一直都在用身体告诉我这个世界还是那么该死的美妙……”
国崩最终只是转过身,漫不经心地向着更昏暗的远方如流浪般漫不经心地迈步走去。
如贵公子般弹了弹身上戏服沾染的尘埃,微眯起的丹凤眼眸弥足阴寒。
“……我会偿还的。”
咬牙切齿一字一句得,那怨毒都刻骨铭心。
……
深寒无比的这片天井中,那破损的提灯成了唯一的光源。
莫娜虚弱地撑着身体吐出些许热气,花了很多功夫才终于把祸斗身上的血渍擦拭去。
她把自己那颗水元素的神之眼轻轻搭放在祸斗的胸膛上,这样一来其中流淌的些许水元素力就可以尽量地让后者身上的伤势得到一定程度的缓解,至少不至于即刻恶化。
如今她最为害怕的便是对方那微弱的呼吸声停下,在她之前离去。
这些时日被困在这片雪地冰天里感受着身体里的力量每况愈下,对于她的精神而言本就是一种无边无际的煎熬,如那落雪般一点点冷落她的高傲。
“喂……你个坏蛋,能不能不要留我一个人面对这些……”
莫娜似商量般动容笑着,垂落在她身后的一袭长直黑发藏不起她肩膀的颤抖。
“即便是身为最伟大的占星术士,我偶尔也是会感到害怕的。”
她压抑着颤抖的眉睫当然很想哭出来,但她知道那样可能会打扰到对方的歇息。
她害怕对方一睡不起,她也害怕对方因她而再添伤痕。
“你答应过我要回应所有女孩子的心意的,在回到蒙德城之后。”
“我还没有来得及去体验蒙德的轻松氛围,因为你的原因我提醒吊胆得好像也没有睡好过,我的研究也都因为你的缘故停了好久。”
那埋怨却像是自责般,一滴滴泪水从她脸上落到了颤抖的手背上。
“你这个大坏蛋不是应该很强大的吗?不是能够一下把雪山里的其他坏人打倒的吗?”
倏忽间,莫娜睁大了那双噙满泪水的淡青色美眸。
她看受到那被自己攥在手底的少年手指轻轻动了动,像是在回应着她。
低垂下头时,一双深紫色的丹凤眼眸就这么像是看玩笑话一般玩味地盯着她。
“这么说来……高傲伟大的占星术士也是会被惹哭的么?”
那很轻很好听的声音,在这一刻彻底让莫娜矜持不住那份高傲地展颜露出笑容。
莫娜似乎还想要倔强地辩解些什么,却蓦然间眼前一黑地向着身侧倒去。
在就要摔倒在地的前一刻,祸斗还是面无表情地伸长了手将她轻轻揽住。
即便这一揽牵扯的伤口让他的脸色苍白了一霎,他却也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在做多余的事情之前,你是不是更应该先考虑自己?”
祸斗轻轻拾起那放在自己胸膛上的水元素神之眼,低垂下细长眼睫。
随后将其轻轻塞回到莫娜的手心底,他能感受到躺倒在自己怀里的少女呼吸有多微弱。
“你还……好意思说我吗?”
莫娜有气无力地嘴硬着,却出乎意料没有反抗地乖乖躺在对方怀抱里。
她在脑海里悄悄说服自己眼下不过是非常时期,她才没有不愿离开对方怀抱的心思。
只是这分明没有心跳声的胸膛为何如此温热,她也说不清楚。
“这件事也不许说出去知道吗?不然我会记恨你很久的……”
那威胁的声音也很轻柔,似乎分明也对此并没有太过执着。
忽然间她的眼睛缓缓睁大,只感觉自己那长直的黑发被谁轻轻绕在指尖。
“不要乱动哦,不然现在伤得这么重的我说不定一下就死掉了呢……”
这带着毫不掩饰的侵略恶意的声音回荡在莫娜耳畔,让她终于还是停止了挣扎。
祸斗微眯起深邃眼眸,似笑非笑地低下头与莫娜平静对视。
散落的蓝紫色发丝细碎地遮盖住了他眼底的色彩,却没能藏匿住那玩味的笑意。
“你你你你想干什么?!我警告你不要再对我做奇怪的事情了。”
莫娜咬着唇,慌忙中强行镇定着情绪一般低声嚷嚷。
只是很显然的对方那把玩自己发丝的动作并没有停下,笑容也毫无收敛。
“我只是觉得手感不错而已,我喜欢的类型是大姐姐和坏阿姨,无论怎么看你都不沾边……所以不会对你做坏事这点你完全可以放心。”祸斗漫不经心地敷衍回应着,脸上苍白的笑容也只显得不甚在意。
这一句话径直把莫娜噎得咬牙切齿,偏偏想挣脱时却又看见了对方那被鲜血染红的衣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