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寒洞窟下,安静得没有任何声响。
这里除却那盏提灯的微弱光芒外,周遭便是一片足以令人发疯的昏暗如煎熬般缭绕。
身处其间的人注定无法辨明此刻外界是白天或是黑夜,也数不真切自己究竟被困了多久。
朦朦胧胧中莫娜梦见了一片星空,那儿的星星在她触之不及的远方一颗颗熄灭黯淡。
直到最后这片星空只剩下了昏沉的黑暗,留她独自在这无边的孤独与煎熬中声嘶力竭地哭喊求救。
在睁开双眼时,莫娜已然泛红着眼眶感到鼻子发酸。
她轻轻呼了口热气,那因寒冷而发抖着肩膀显得分外柔弱。
在仍不愿死心地环顾着这一片黑暗的周围过后,她那苍白的俏脸上也终于是泛不起一丝希望的色彩,
莫娜似乎也有些分不清此刻到底是梦境还是现实一样,下意识地伸手摸索着什么。
在最终触碰到那将她搂在怀中的少年那手掌,在感受到那份淡淡的温暖时,她的心才终于安定下来。
国崩似有所感地睁开眼眸,深紫色的眸子也只是浅浅地倒映着缩在他怀里的莫娜。
他只看见对方那双淡青色的瞳孔中色彩也是如此黯淡绝望。
“做噩梦了?”
他淡淡地询问着,眉头微不可查地皱起。
在犹豫了都仍得不到莫娜的回应后,他还是把她那只柔弱无骨的手掌轻轻攥紧。
继而也并不反感地把她搂得靠近些,起码在他看来这样也可以多少维持自己的体温。
莫娜微微一愣,最终还是落寞地循着模糊的温暖向着国崩的怀里缩得更深。
两人就这么蜷缩着靠在一处用枯草铺满的角落里,抵御着无边的寒冷。
沉默了许久后,莫娜才终于开口打破了沉默。
“喂……祸斗?”
此刻莫娜的声音很微弱,再不见了平日里那般高傲。
她就这么枕着少年的胸膛,那双望着对方的美眸里已然满是脆弱。
在她感受到自己的手掌被攥紧的时候,身体中的力气似乎多了几分。
原因她其实是知道的,对方又悄悄把那枚神之眼塞到了她手里。
那手掌不愿松开自己的原因,应该是不愿她再度倔强地将其送过去了吧。
“嗯。”
国崩低垂眼睫回应着,声音很轻也很好听。
他把那藏放在手心里的水元素神之眼拢着,仍是紧攥着她的手掌。
“你知道……在蒙德,主动牵了女孩子的手超过了五次的话……代表了什么吗?”
莫娜强撑起些许笑容,意识似乎还有些模糊地细数着自己的手掌被对方牵住的次数。
即便她知道这放眼当下并没有什么意义,但她仍是数着。
闻言,国崩也只是微不可查地轻挑起眉头。
他感受着对方那在轻轻挣脱的手掌,随即毫不犹豫地下意识地将其攥得更紧。
因为在这一刻他忽然有种预感,假设自己就这么放任对方的手掌松开的话。
那么对方大概很快就会真的死去,放弃挣扎地把所有活下来的希望都托付给自己。
这真的让他感到不情愿,至少不愿理解。
在感受到手掌被对方重新攥紧的那一刻,莫娜抿着唇露出了有些牵强的笑容。
笑得好像是抛开了一切顾虑一般泛起了泪花,再不挣脱那被对方攥得紧紧的手掌。
在这一刻她其实知道自己又被对方救了一命,在某种精神的层面上。
“不知道就算了,讨厌鬼……你是不是一直在偷偷怪我?”
莫娜的声音渐渐变小,只是把所有表情都藏在那占星术士大帽的帽檐下。
“如果我不占卜那所谓的命运,不让你来到这片雪山……”
似乎在这一瞬间,她已经是在等待着对方会像自己曾遇见过的那些有求占卜的人一样,因那不满的结果而埋怨乃至咒骂她,在责备她的选择乃至她的道路都是不近人情的错误。
那一副抛去高傲外壳的柔弱模样,似乎却又再经不起任何责备。
国崩见状先是沉默了半晌,才终于微启唇瓣显得漫不经心地回应。
“你难道是想让我责备你么?”
他伸出手,在莫娜怔然的神色中将她的下巴微微挑起。
“我其实能猜到你在想什么,但是很不巧我并不是那类人……相反,我恨极了这种虚伪做作。”
在这一刻,他那双深紫色眼眸是那么的极端冷酷,那么地显得认真。
“仅仅只是所谓的答案不招惹得他满意,便唾骂……就像是任性的造物主恰好造出了那不合乎心意的作品一样,不过问也不多想就将其傲慢地抛弃,难道这能掩盖其失败的事实么?”
莫娜闻言微愣着,静静地看着国崩将那挑着她下巴的手缓缓放开。
继而顺势轻拂上去细细擦拭去了她眼角藏起的泪花,尽管那似乎显得很不自然。
这一刻,国崩也只是微不可查地瞥了一眼自己的那只手。
方才那下意识的温柔举动,似乎本是他绝不可能做出来的。
但迟疑了片刻后,他还是默默地不再去追究这行为上的反常。
“至少我清楚,用什么做法才能去反抗这笑话一样的羞辱心……我会去接受一切理所当然的缺憾与肮脏。”
“无论那是他人强加给我的伤痛,还是我与生俱来的悲哀。”
国崩面无表情地继续说着,他早已看出了眼前少女那隐隐有意求死的心绪。
善于洞察人心的他很清楚莫娜性子里的高傲,而这样残酷的环境终究会让她一点点地失去这种姿态。
相比于在绝望地哭泣直至精神崩溃,莫娜兴许真的会选择以倔强的姿态去直面死亡。
这和他秉持的高傲并不一样,他会做的只是不择手段地活下去。
他只是会以最傲慢的姿态唾弃那些软弱怯懦,会选择蛮横地、不择手段地去咬碎谁的喉咙而已。
“久而久之……除却那些做作的义正言辞以外,谁都不会觉得我还有看得过去的一面。”
在这一刻国崩似乎回想起了当年荧横起无锋剑,要他为那些罪恶行径偿还所有的画面。
他曾对那崇高的姿态嗤之以鼻,而如今却终于成了哪怕几愿跪着他也想去乞求对方的原谅。
即便是这样玩笑般的、无法反抗的命运,他也都情愿接受了。
“那些所谓他人的眼光与看法并不重要的,莫娜。”
“因为这与他们会对你赔笑、对你表现的蛮横毫无相干……总有更多东西会让他们在意得情不由衷,不是么?”
国崩收回心绪,那开口话语很轻也很好听。
其中藏匿的心绪沉重得深不见底,却偏偏又能让人心生起由衷的安全感。
闻言莫娜张了张嘴,目光最后也只停落在对方不知何时已经短得仅是过耳的紫发上。
她只是低垂下泛红的眼眶,不再去追究地只是依偎着他的胸膛感受着那份温暖。
“喂……你这个坏男人,真的就连一点儿都不会哄女孩子吗?”
“在看到别人难过的时候,不应该说这些的吧……”
莫娜微不可查地微微笑着,感受着那被对方塞在了她手心底的神之眼。
那是方才在趁着说话的时候,国崩趁她不注意时偷偷塞回来的。
直至此刻对方都还仍像是下意识一样攥着她握紧的拳头,不让她把手心的希望松开。
所以莫娜也愿意承认对方方才说的那些话了是对的了,当然也只是承认了半句。
“……你其实不是我认识的那个祸斗,对吗?”
她声音细若游丝地问着,但似乎也并不在意那背后的答案。
总有更多东西,会让一个人在意得情不由衷、在意得与表现出来的蛮横毫无相干。
国崩闻言沉默了片刻,似乎也发现自己无意中把那颗神之眼放回到了对方手心里。
他那双深紫色的眼眸中倒映出的,只有莫娜那变得好看了很多的睡颜。
没由来的,他也不太愿意把那颗神之眼继续占有了。
“……嗯,我不是。”
那轻声的回应,明明温柔得连自己都很困惑不解吧。
因为如今的他,难道不应该是恶劣到……
恶劣到,连一丝美好都难以容忍进眼眸了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