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人的瞳孔乌黑,美丽又冰冷,像埋藏在冰川下的破碎宝石。
仅仅对视一眼,就让洛繁星想起了许一诺。
太像了。
明明就是同一张脸,怎么会是不同的人。
洛繁星的心,在胸膛砰砰的跳动。
她的嘴唇紧抿,表情既困惑又窘迫,像是陷入某种两难的境地。
她完全说不出话来。
这是她的老毛病。
一紧张,就会变成哑巴。
即便过去十年,仍然没有改掉。
夏夜的风,又闷又热。
池锦西松开唇,喉咙轻轻动了动。
“我叫池锦西。”
洛繁星愣住,下意识跟着重复了一遍。
“池锦西?”
话刚说完,她的脸又红了。
很显然,池锦西看穿了她的窘境,不知出于什么原因,没有再追究她私下做过的事。
“洛小姐还想知道什么?”
洛繁星还没来得及解释,又听见池锦西的声音,她抬起眸,看见对方弯着唇笑了一下。
这个笑容,非常自然。
因为出现的太快,反而显得虚假。
来时路上,童俏曾经说过,想做夜店的活招牌,除了长的好看,脾气也不能差,在应付客人搭讪时,她们永远都不可以表现出厌烦。
如果做不到这一点,就别想赚这份钱。
显而易见,池锦西是这个行业里的佼佼者。
抛去优越的外形,在和客人打交道这件事上,她同样做的很好。
洛繁星反应过来,心口又酸又涩。
此时此刻,池锦西对待她的方式,和对待夜店里那些搭讪的客人,一模一样。
或许,在池锦西眼里,她和陆行并没有什么区别。
洛繁星有一点伤心。
理智告诉她,眼前的漂亮女人很可能不是许一诺,她不应该再打扰对方的生活。
但情感上,她不想就此走远。
她太想许一诺了。
沉默持续了很久。
池锦西收起笑容,又问了一遍。
“洛小姐还想知道什么?”
洛繁星想知道很多事。
但问出口的,却是最简单的问题。
“明天晚上,你还会来吗?来这里——”
这句话,是夜店里的客人搭讪时说得最多的。
池锦西习以为常。
她的回应变得温柔。
充满诱惑。
“明晚去另一家,西街的沉醉香水,洛小姐要去吗?”
洛繁星抬起头,目光落在女人的脸上,眼神黯然。
池锦西又把她当成客人来应付了。
她一点都不想扮演客人这个角色。
但她不得不这样做。
否则,池锦西连看都不会看她一眼。
洛繁星为自己接下来的回答感到不耻。
她咬咬唇,应声的瞬间,彻底将自己变成了夜店搭讪的客人之一。
“我会去的。”
两人的对话,到此结束。
出租车停靠在路边。
池锦西打开车门,上车之前,回过头看了看。
“那么,明天晚上见,洛小姐。”
把童俏送到家,已经到了十一点。
洛繁星没有回老宅,直接开车去了学校附近的公寓。
三室一厅的小套间,一个月没有人住,显得分外冷清。
洛繁星打开灯,走进书房,从柜子里翻出一个储物盒。
盒子不大,却承载着她青春时期全部的美好回忆。
许一诺的家庭条件非常不好。
她的妈妈常年生病,至于爸爸,在她出生后不久就离开了家,从此再也没回来。
在这种情况下,许一诺卓越的绘画天赋变成了这个家的负担。
许小兰穷归穷,却也知道女儿的天分不能浪费,咬咬牙,她还是把女儿送去了画室学画画。
培养一个美术生,要耗费大量的金钱。
许一诺很争气,年年都拿奖学金,为家里节省了不少开支。
进入高中,许小兰的身体越来越差,开始频繁的出入医院。
这让母女两的生活变得愈发艰难。
许一诺不再向家里要钱。
她开始在网上帮别人画画。
只要给钱,她什么都能画。
慢慢的,她有了一批固定的粉丝。
但她不知道的是,洛繁星也是其中之一。
在她最缺钱的日子里,从洛繁星那里拿到的稿费成了她和妈妈唯一的经济来源。
这是个神仙单主——
两人成为朋友后,许一诺不止一次向洛繁星说过这句话。
被人需要的感觉很美好。
洛繁星心里有种隐秘的窃喜。
不到半年,她就向许一诺约了上百份画稿。
而这件事,一直到两人分开,许一诺都不知道。
回忆如潮水般涌来。
洛繁星打开盒子,里面放着一叠画纸。
最上面那张,是一张潦草的速写画。
画上画的,是一个清秀的短发女孩,她的头发被风吹得凌乱,鼻尖缀着汗粒儿,嘴唇微微松开,露出一点白色整齐的牙齿。
生动传神的一张画。
也是洛繁星最喜欢的一张画。
因为画上的女孩正是她自己。
画纸的右下角,签着画师的署名。
是一个小小的‘诺’字。
这幅画,是许一诺画的。
是她用一份盒饭换来的。
这就是两人友谊的起源。
再想起那个炎热的正午,洛繁星的心底满是怀念。
怀念垣乡,也怀念和许一诺相识的夏天。
她仍抱有一丝侥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