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麻绳悬吊的秋千轻轻晃动,地上的影子时短时长。
不知何时,夜风忽然停了,湿漉漉的草坪下仿佛有团小小的火在烧,烫得洛繁星的喉咙都开始发热。
我好想你——
即便是六年前分别的时候,许一诺也没有说过这样旖旎又亲密的话。
太直白了,一点遮掩都没有。
洛繁星沉默着没有回应,也不知该如何回应。
半刻后,她抬起头,朝着地上的女人深深看了一眼。
“我该走了。”
许一诺撑着手臂从地上坐了起来。
她仰着头,视线依旧盯在洛繁星身上,瞳孔里的光倏然黯了下去。
“洛繁星。”
只是唤了一声,后面再没有别的话。
鲜少有的柔软语气听着可怜,黯淡失落的眼神看着更可怜。
洛繁星右手垂在腰侧,指尖微不可见的蜷了蜷。
不能再待下去了。
就好像什么都没有听见,她后退两步,转过身,几乎是落荒而逃。
凌晨四点。
别墅二楼阳台的门紧紧关着,房间冷气也没有开。
许一诺睁开眼睛,身体陷在柔软的床垫里,像被一汪温热的海水包围。
生病之后,她的睡眠质量一向不好,常常需要依靠药物才能入眠。
上个月停了药,失眠的状况又开始反复,偶尔睡着了,也总是在睡梦中惊醒。
至于梦见的,大多数是念书时发生的事。
那是少年时期的洛繁星,充满朝气和活力,脸上总是挂着灿烂明媚的笑容。
太美好的回忆,重新想起时,带来的痛也会加剧。
许是潜意识的逃避起了作用,和洛繁星的梦中相见,每次都止步于学生时代。
唯独昨晚,出了意外。
许一诺眨眨眼,脑海中闪过一些零碎的画面——
葡萄、秋千、夏夜微凉的夜风,以及那个在梦中也不愿靠近自己的女人。
越是回想,越是难过。
“停药以后,失眠、多梦都是正常的现象,重要的是不要把梦中的情绪带进现实。”
陆霄的话在耳边响起,心情渐渐平复。
来到阳台前打开窗户,许一诺身上穿的仍是昨晚赴宴的黑色长裙。
她低下头,隐约间似乎嗅到一阵浅浅的果香。
是葡萄的香气,还是从裙摆上散发出来的。
太淡了,让人分辨不了真假。
风一吹,香味儿便跟着消散的无影无踪。
许一诺又想起了梦里的场景。
竹条编成的果篮,红又紫圆滚滚的葡萄,混着果香的水珠滴进裙子,洛繁星问她冷不冷——
再后来,洛繁星又问她疼不疼。
连梦里,也在祈求洛繁星的关爱。
玻璃窗上映出一张苍白的脸。
别开头,许一诺不敢再看,回屋拿了换洗的衣物,匆匆便进了浴室。
热水沿着颈肩落下,手臂瞬间传来一阵刺麻的痛意。
氤氲朦胧的雾气中,手肘附近一道细小的伤口赫然映入眼帘。
破皮的地方结了痂,但仍有一点残留的红色血迹,被水一冲,很快消失不见。
许一诺怔了怔——
怎么会有伤呢?
庄园里的意外重逢,那句‘我好想你’让洛繁星的心无法安宁。
回到海市后,她向机构请了两天的假,一个人去了坪山一趟。
一方面,是想去看望很久不见的老校长和学生,另一方面,是担心许一诺会找自己。
但事实证明,她的担心显然是多余的。
许一诺根本没有回国,更没有联系过她。
日子和从前一样,忙碌又充实。
平静度过两个月的暑假,生活没有任何改变。
那晚庄园发生的一切,倒真的像一场无波无痕的梦了。
大四开学,童俏最终没有放弃留学的机会。
而她将要就读的学校,正是蓝山学院。
“它们的奖金比较多。”
这是童俏给出的理由。
很现实。
洛繁星并不意外,在金钱方面,蓝山学院向来不会对优秀的学子吝啬。
“年前就要过去?”
童俏点点头。
似是不好意思,她小声唤了一句‘洛老师’。
两人一边逛着校园一边说话,路上随处可见穿着迷彩服的大一新生。
洛繁星慢慢‘嗯’了一声。
童俏这才接着说了下去。
“暑假的时候,谢谢你带我出国。”
“到了国外,我也会好好念书的。”
洛繁星实在是个极温柔善良的女人。
偏偏,她什么都不缺。
童俏不知道该怎样报答,唯一能做的,就是努力念书。
洛繁星闻声弯唇。
不知为何,这一刻,她突然想起了许一诺。
童俏和许一诺,多么相似。
但童俏比许一诺幸运得多。
洛繁星摇摇头,颊侧仍挂着淡淡的笑容。
“不客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