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垂虹天影剑
幻境中时节在初夏。山谷清幽,层林叠翠,因风生出细密涛浪;虫声和着鸟啼奏响,时高时低,时快时慢,一派怡然悠闲。
谢厌唇畔的笑亦是悠悠,手指勾着垂虹天影剑穗上的流苏,步伐不快不慢,依着先前速度,往谷中行去,丝毫不为身侧兀然多出一人惊讶或困扰。
在这种地方遇见赵辜,乃情理之中、意料之外。谢厌原本以为他会跟着剑无雪走入同一个幻境,去瞧瞧那少年的过往心事,可惜不能如所愿。
出现在此地的赵辜,穿玄地银雷纹广袖长袍,用料华贵、刺绣精湛,这是某年月,他与谢厌微服私访江南,谢厌亲自为他挑的,从襟口到下摆,无一不符合谢厌的审美。
但这样一个人,以当年模样、当年衣装,立于身侧,谢厌内心波澜不惊,甚至抓出一把瓜子,边吃边问:“今年是哪一年?”
“大正六年。”赵辜答。
“哦,你废我武脉那一年。”言及此,他撩起眼皮,往四野轻轻一扫,慢吞吞又凉幽幽笑起来,“如此说来,这里当是断海无涯了。时隔多年,我竟是忘了那处的模样。”
幻阵捏出来的赵辜不知该如何接这话,沉思许久,道出方才的那句:“我在此地等你许久。”
谢厌“噗嗤”一声,格外嘲笑这幻境的水平,心道如果入暮山幻阵就这点能耐,那么他家少年约莫可以平安通过。
不过,若真就这水平,未免也太无聊了些,于是为了打发时间、找点消遣,谢厌随口问:“你等我做何?又是为何要在此处等我?”
赵辜却是停下脚步,看定谢厌,深深思索。
可谢厌没耐心等他,抽出垂虹天影,遥指某个方向,似笑非笑问:“等我来替你平定那处的祸患?”
剑尖所指,是断海无涯深处,那里曾爆发尸毒,令数千生灵沦为行尸走肉。
那年夏初,谢厌自行请命前来调查,一人一剑,封山门、锁空谷,灭数千走尸,与炼尸之人对峙。
胜,的确是他胜了,对战三日三夜,胜得艰辛,毕竟敌人是陆地神仙境界。
却不料斩杀炼尸者那瞬,一根自数千里外射出、镌刻无数恶毒咒文的箭破空而来、袭至身后。
谢厌历经数番恶战,正是虚弱之时,根本无从回防,那自中州神京而来的一箭,从后背直刺脐下三寸丹田处,咒文之力登时扩散周身。
刹那间,丹田碎、武脉断,身形一晃在晃,连握剑的力气都无,找不到支撑,只能狼狈跪地,眼睁睁看着陪伴自己千余年的剑,自掌心滑落、坠入深渊底部。
当是时,除重宇深殿、高居王座的赵辜,无人知晓谢厌单骑下西南,入断海无涯;当是时,除神京观星台那台射日之弩,无物可在瞬息间,越千里杀人。
转念一想,便知何人所为。
武脉被废的刹那,痛也不痛?谢厌不太能回忆起了,但那一刻,是万念成灰心已死。
谢厌依稀记得,当时心里曾闪过一个念头:若那年离开东风一梦遥的时候,第一个遇见的,不是赵家兄妹就好了。
但人生没有如果。
现在,谢厌用问“今日中午吃什么”的寻常语调问出那话,幻境里的赵辜一愣。
他只是幻阵抓取谢厌过往经历,所造出的一抹虚影,制造完成的那刻,他想法已定、行为已定,为的不过让入阵之人,永远留在阵中。
是以,这个赵辜知晓今夕何夕,今朝身处何地,却答不出谢厌所问的,更深层次的问题。
毕竟古往今来,入暮山幻阵也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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遇见几个,会拿幻境当消遣、瞎逗乐的人,来者通常是一门心思闯关,见着幻象便提刀猛劈,管他三七二十一先把搅乱心境的玩意儿弄没再说,可这位,相当不同寻常。
于是幻境起了变化。
数息后,站在山石旁、衣袂起落的赵辜变成了躺在龙床上、虚弱不已的赵辜。
周遭场景亦有所改变,昼骤成夜,入目,是重宇长桥玉台,飞檐雕栏华表,星辉落满宫殿,廊上廊下、殿内殿外,灯盏煌煌。
大正十三年,神京乾元殿。
榻上之人年岁未老,鬓发先白,因了吩咐,近前无一人服侍;倒是远处,不知哪座楼宇中,妃嫔宫娥长哭不止,声声哀婉。
谢厌瞧了一眼,抬脚便走,这些女人的哭声挠得他耳朵疼。
却是没能走掉,因为他听见一句极轻的,“你终于来看我了。”
侧目一观,竟见一红衣白发之人,慢条斯理走近龙榻,拂袖轻笑,与他对答:“来看看你临死前的模样,来看看,你是否对我有话要说。”
谢厌眼神一凛。
这不对,他人已入幻境,幻境何必再造一个虚假的他?且幻境蛊惑人心,现下这模样,分明是搭了个戏台子请他观看。
幻境好心为他消磨时间?不可能。
——想必是出了什么意外或变故。
心中有了定夺,谢厌抬手按住垂虹天影,打算寻个时机,一剑劈过去——在这幻境中,他功体完好无损。
与此同时,“戏台上”几近濒死的赵辜睁开眼,目光缓缓扫过他身旁的“谢厌”,气若游丝道:“我一直想问,这些年来,你是否恨过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