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推门逢落雪
谢厌垂下眼眸,这才发现自己的手指、手腕、乃至手臂,都在轻微发抖。并非是因为冷,亦非经脉疼痛所致,是由内而发的、先于思绪的、心慌害怕所致的颤抖。
但他敛眸思索了会儿,当机立断捏起拳头,遏制住这股颤,并镇定道:“因为这山上太冷了。”
“那我替你暖和一下。”剑无雪顺势扣住谢厌五指,抬起未受伤的手,把他拉进自己怀里。
谢厌担心他伤势,象征性挣扎了一下便作罢,不过嘴上没饶人,骂了句“小混球”。剑无雪听见后低低笑了声,却引得谢厌微怔。谢厌意识到,这大概是认识剑无雪以来,第一次见这人笑。
还挺好听的,让谢厌倏然忆起经年以前,在东风一梦遥偶遇的一场落雪。
那是个夜晚,他喝了半坛杏花酿,寻思着无物佐酒甚是无趣,便起身推门,哪知恰逢新雪落,簌簌地弥散在幽寂夜色中,似是一副久远宁静的画。
他记了那夜很久,想过空闲时提笔画上一幅,但后来杂事渐多,便搁置了。如今竟重新记起,这缘分,当真妙不可言。
由着剑无雪抱了一会儿,谢厌抬手薅上他的马尾,拉长语调,凉丝丝地说:“小混球,你这个样子,要我如何为你上药?”
剑无雪舍不得放开谢厌,伸出食指勾起一绺落到自己面前的、谢厌的发,淡声道:“当是无碍。”
“哦?”谢厌抬高音调,眉梢半挑,手摸索上剑无雪右边肩胛骨,毫不留情戳了一下。
这一下来得猝不及防,剑无雪当即“嘶”了声。
“你管这个样子叫无碍?”谢厌将手举到剑无雪面前,这只触碰过他伤口的手,已是遍布鲜血。剑无雪下意识施了个清洁术,惹得谢厌翻了个白眼,重重拍了这人额头一巴掌。
接着扒开剑无雪的爪子,起身、绕去他背后,手起手落,剥了他上半身衣衫。
谢厌在剑无雪的伤口处洒上止血镇痛的药粉,拿出纱布后示意这人抬手,一圈一圈、从后到前,将伤口给包好,最后打上一个漂亮的结。
“外伤约莫几个时辰便可痊愈,不过赵辜在你体内留了道元力,现下如何了?”谢厌把东西丢回鸿蒙戒,捧好暖炉,轻轻扬了下下巴,问。
剑无雪穿好衣衫起身,又为谢厌拉好帽子,才道:“无碍,晚些时候稍作调息,将之逼出体内即可。”
言及此,谢厌朝方才与赵辜争斗之地投去一瞥,“狮鹫已回去自己洞穴疗伤。陆地神仙这一关都过了,接下来的路,想必不难,不过你有伤在身,我们还是慢慢走上去罢。
“我听你的。”剑无雪点头。
谢厌又说:“玉佛莲在山顶,不过如今未曾出现盛开迹象,或许,还要等上几日。”
“无妨,我陪你守在玉佛莲旁,一直等到它开花。”剑无雪极自然地圈住谢厌手腕,辨清道路之后,带谢厌前行。
谢厌察觉到剑无雪在偷偷摸摸渡来热气,垂眸盯了会儿剑无雪的手,又盯了会儿单手不大能捧住的暖炉,在心中无声一叹,终是将暖炉给收起来。
但手中空空,竟有些不习惯。谢厌暗地里轻哼,道:这小混球惯来是得寸进尺的,打一开始,就不该对他好。
两人渐行渐远,继狮鹫后,又过了一关不痛不痒的“百妖斩”,彻底离开入暮山半山腰上的杀阵。
无人见得,那松林中的空旷雪地上,本该被风雪吹得冷硬的、遭一分为二的身躯,竟骤然干瘪坍塌,袖口、领口、裤腿,爬出无数灰黑色的细小飞虫。它们飘飞于空,渐渐汇聚,组成一个黑乎乎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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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形。
一股邪风吹来,将黑色身影包裹,瞬息间,黑影化作一个活生生的人。
一身玄衣,一柄弯刀,唇勾邪笑,不是三世轮回后的赵辜,又是何人?
“说什么赎罪,我唯一的罪,大概就是当年放你去草原这一桩。”这人赤红着眼,望着山顶方向,笑得狰狞。
北方的冬日,夜幕向来早早降临,虽然谢厌说过剑无雪有伤在身,要慢慢走上山顶,但剑无雪到底不舍谢厌在雪天徒步登山,趁谢厌不注意,将他腰一揽,带着人几下行至山巅。
山顶有一方清池,不为风雪所扰,池中莲叶仍碧,自成一境。这苍翠欲滴的正中,乃一宛叶大如盘、叶缘微卷的青莲,花苞微露,尚未绽放,却已生香。
不消多言,此莲当是谢厌所寻的玉佛莲。
清池旁恰有一避风洞穴,洞不深,却也宽敞,坐于其间,恰巧可见池中情形。
剑无雪照例摆出谢厌的床榻,又升起一堆火,架了口锅在上面,看这架势,是要亲自做些吃食。
谢厌披着被子缩在火堆旁,从入了这个山洞后,便垂着眼不肯抬起,余光瞥见这些,犹豫几次,还是开口:“我带够了辟谷丹,不消如此麻烦。”火光映红他素白俊俏的脸,为他平添几分暖色,更是遮盖住了某些本就不易察觉的细节。
轻软温暖的被子底下,谢厌双手死死揪住边角,力道大得几乎要把布料给扯开,本就苍白脆弱的骨节,更是泛起了青。
这就是武脉被废后,强行调动体内至阴之气的结果,周身经脉,乃至骨头,无一不似被倾轧碾碎般,痛楚难以形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