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小海在手提包里拿出空白介绍信和圆珠笔,瞟了接待台一眼,俯身在茶几上填写好,拿着去登记。
附近有没有餐馆?郭小海问接待员。
接待员回头看一下墙上的钟:我们食堂有饭菜供应,在我这里买票。你们快去,应该还没有关门。
李非二人到食堂时,食堂正在打扫卫生。郭小海去买饭菜,李非在窗口旁一个保温桶里打了两碗清水蛋花汤。二人一番狼吞虎咽。早晨吃得太早,此刻已是饥肠辘辘。吃完饭到房间,郭小海倒头就睡。李非打开手提包,拿出一条毛巾,寻盥洗间而去。
盥洗间在走道尽头。一个房间隔成里外两半,外间是盥洗台和茶水炉,里间门中分,一边是小便池,一边是大便池。小便池一条地槽贯通,白色瓷砖饰面。靠墙横端一根水管,正向墙面均匀地喷水。
李非刚刚站上便池台,又进来一人站在了他的旁边。他侧目看去,原来是徐辉。
徐主任还没休息?
徐辉目不侧视地应了一声。
你好像在参加高等自学考试?
徐辉又应了一声。
我刚刚考完。
徐辉没有再回应。
这徐辉有个毛病,小便时不能受干扰,受到干扰就撒不出。此刻越是集中注意力,越是适得其反。于是尴尬地空端着,巴不得李非快走。
徐辉回到房间躺在床上,拿起桌子上的书来看。这是一本哲学自考课本。考期一天天临近,徐辉感到压力山大。但每次拿起书本,感觉味同嚼蜡。才看两行,眼皮就开始打架。丢开书,又没了睡意。
没有老师;没有同学;无处求问;无处诉说。他想起刚才厕所遇到的那个人,好像是香州一个什么商场的经理。难道他们住下没走?他突然有想见一见他的想法。他说他刚刚考过。他侧身拿过桌子上的名片,记住了上面的名字:李非。
下午两点,李非醒了。郭小海还在深眠中。他起床,又去盥洗室搽了一把脸,便往凤舞办事处的房间来。
这时徐辉正准备出门,见到李非,主动打了个招呼。
李非心里感到有些意外。
徐辉说,我要出门一两个小时,回来我们聊聊?
好的。我们等你!
回到房间,李非叫醒郭小海,开心地说,徐辉约了四五点钟与我们谈事。你抓紧时间去进些歌曲磁带。快去快回。
郭小海起身,心里纳闷:怎么一觉醒来就峰回路转了?
郭小海走后,李非躺在床上,一个人对着天花板开心地傻笑。
下午徐辉回来,已是四点多钟。李非一直候着,跟脚就过去了。两人从自学考试谈起。徐辉拿起课本做了一下翻动的样子,往桌上一丢说,哲学太枯燥了。
李非不同意他的说法:哲学很有趣,也很有用啊。
我怎么感觉不到?
比如说,万物都有两面,如大与小,强与弱。哲学上叫对立统一。这两个方面会向自己相反的方向转化。比如一个厂,可以由小变大,也可以由大变小。
我们厂就是由小变大的。徐辉不无自豪地说。
又比如,存在决定意识,意识反作用存在。一个国家,一个人,很穷,他会穷则思变。穷是他的存在,变是他的意识。思变会改变他的穷的存在,使他可能变得富有,这就是意识对存在的反作用。
好像是这么回事。
又比如,存在与感知的关系,存在可以不依赖于感知而存在,对不对?
徐辉使劲想着,底气不足地说,对吧。
李非说,书上是这么说的。但如果你没有感知,就像在生前和死后,对你来说,这种存在是不是有如漆黑与空白,跟不存在一样?
说到这里,李非停顿一下,让徐辉可以从容些思考。
所以,一个人的世界,是需要他的感知来显现的。你想想,是不是很有意思?
徐辉看着李非,目光中有一点兴奋,又有一点茫然。
你希望能考多少分?李非问说。
徐辉回答说,不敢奢望,及格就行。
你这样认识就好办。李非说,每门课都有重点,只要记住几个重点,考及格没问题。
徐辉翻开自己的笔记给李非看:书中每章的重点我都记下来了。
李非拿过来看着,说徐主任,你这重点记得太多了。重点太多就没重点了。
徐辉说,那怎么办?书上说这些都是重点。
李非摇头:重点在考题里面。你把前几年的考试题找到看看,万变不离其宗,考的就是那几个重点。
哦——。
李非说,我这几年参加自考,课本都是在出差途中看的。做笔记费时,车上船上也不方便,最多就是在书上画圈圈,画杠杠。看了一遍看两遍,反复看几遍,大致上就理解了。再把考试重点找出来记住,一考就过。
两人聊着——聊着,徐辉感觉好长时间没有像此刻这样轻松和开心了。
徐辉仔细打量眼前这个叫李非的人,此人谈吐举止温文尔雅;举手投足风度翩翩;长相堪称英俊;一副好身材更是让人羡慕。
徐辉一直感到中等身高是自己人生的一大缺憾。
他说,李经理,这次确实对不起,我实在无法给你们安排货源。
我能理解。李非说。
到九月份,厂里还要增加一条生产线,到时我给你们把计划排进去。
谢谢,非常感谢!
应该是我谢你,今天你是在给我雪中送炭。徐辉说。
哪里——哪里,晚上我们一起吃饭?李非问。
我请你们。徐辉爽快地说。
转眼两个月过去,徐辉打来电话,说九月份可以安排供货,问他们要几车货。
不知一辆九米的卡车可以装多少货?李非问。
大约一千台左右。徐辉说。
李非怕货太少徐辉看不起,硬气地说,那就要两车吧。
两千台?好的,我知道了。徐辉说,这个月出来的新品,音质更好,音量更大,外观更漂亮。价格只比老款贵几块钱。
那太好了。你就给我们安排新品。具体的价格给我们算算,我好备款。
徐辉说,出厂价是二百二十八元。
好的。李非很满意。
我给你们下浮十三个点,供货价是一百九十八元多点。
李非怕自己听错:一百九十八元,对吧?
得到的答复是肯定的。
李非心里狂喜。
第一车凤舞收录机是郭小海和向永明带车到厂里提的货。用承兑汇票支付的货款。路上来去加上在厂里等货,共花了七天时间。货回来不到十天,就销得所剩无几。
按照徐辉安排的月度计划,李非马上又派郭小海二人把第二车货提了回来。第一车货到时,市场好比久旱逢雨;第二车货到时,旱情缓解,各经营户进货没有第一次踊跃。以后每个月都要到两车货。显然,必须要开拓新的销售渠道。否则,后期到的货可要积压在仓库里。
真是买也愁,卖也愁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