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十三早晨三点钟,郑柏文就带一辆外租的东风双排座汽车出了发。他们要赶渡口的第一班轮渡过长江,去湖南浏阳购买礼花弹。
小郑,我忘了带钱,能不能先借给我五百元钱加油。瘦得像猴精的司机张师傅说。
上路就要钱,郑柏文有点烦他:你是不是怕我赖你的车费?
不是,不是,我是真的忘了带钱。
郑柏文解开军大衣的扣子;(军大衣是专门借来路上当被子睡觉的);拉开羽绒服的拉链;(羽绒服是年前刚买的新衣裳)右手伸进左胸内侧的荷包,哦——?摸到的是一部手机;(手机是为出差特地跟表哥借来的)换手从右胸内侧荷包里掏出热乎乎的一袋钱,(钱是在财务室领的八千元货款)在里面抽出五张一百元的票子,“呸”地一声吐出些涎沫在指头上,把票子反复数了两遍,递给了张师傅。
没有打条子给我的呀!郑柏文说。
是的。记得。司机张师傅说。在出城路口的中石化加油站,喊出睡眼惺忪工作人员,加了两百元的汽油。郑柏文爬到后排座说,我睡觉的。
你放心睡,司机张师傅说,到了渡口我叫你。
石子公路,车子走得蹦蹦跳跳。郑柏文躺下来时,才后悔没有带个枕头。身上有大衣和棉袄裹着,还算暖和。可脚下冰冷冰冷的,冷得他睡不着。
张师傅你把暖气开大一点。
已经开很大了。张师傅说,上次撞车后,左边后车门有点不清缝。郑柏文拿手试试,果然是有飙风。
你这破车,不要把我甩出去了!郑柏文推开左边车门,使劲关上,随手按下了反锁;又推开右边门,使劲关上,同样也按下了反锁。
到渡口时,天还没亮,有几辆头天晚上没赶上末班渡船的卡车停在前面。张师傅下车方便了一下,又去数了排队的车辆。上七点开的第一班渡船没问题。汽车熄火后,车内温度很快降了下来。郑柏文被冻醒,看见张师傅伏在方向盘上睡觉。下车转了一圈,没有卖早点的。撩起衣摆对着江面撒尿,不禁打了一个寒颤。后面又有汽车“突突突”地赶来,照在江面上的光柱中飘着薄雾。
郑柏文再次醒来时,汽车已经过了长江。将醒还睡中,郑柏文听见张师傅在问,前面是个岔路口,小郑,我们是走大路还是小路?
郑柏文说,你看哪一边好走就走哪一边。
大路远十几公里,小路是土路。
小路好不好走?
好走。
好走就走小路。郑柏文说。
道路不平,汽车不敢开快。小郑,后面好像有人在喊我们。张师傅说。
郑柏文纠头朝后视镜一看,果然见一人骑着摩托车跟在车后招手。别理他!郑柏文有不好的预感。张师傅,我叫你不要停车!
你看!张师傅指了指车的前方。前方一辆摩托车挡在了路的中间。还来不及弄明白是怎么回事,驾驶室的车门已被拉开。
下来!司机被人一把拽了下去。有人在拉后车门,没拉开。后车门上了反锁。从前门爬上来一个戴口罩的家伙,拿一把匕首顶在了郑柏文胸前。你要干什么?郑柏文佯装不知地问。
老子过年没钱花,搞点钱。把钱拿出来!
我是搭便车走亲戚的,身上没有带钱。老实人郑柏文说起了谎话。
你跟老子不老实!说着一拳揍了过来。郑柏文躲闪不及,被打在了左肩上。好在用的不是刀。好汉不吃眼前亏,面对刀子的威胁,郑柏文只有装怂。
过来!你过不过来?歹徒伸手来抓。——不能让他触碰到我的前胸——郑柏文从前排座位的中间爬向副驾驶座。
迎面开来一辆客车。郑柏文看见,此时歹徒有些慌神。张师傅!郑柏文朝歹徒身后喊了一声。在歹徒回看之际,郑柏文侧身抬腿一脚踹去,把持刀歹徒踢下车去。他高声呼叫,张师傅,快上车!
当了几年武警兵,在部队学的几招功夫今天算是派上了用场。从后视镜中看去,郑柏文看见两个傻逼骑着摩托车,在车后卷起的尘土中追赶。
管它道路坎坷;管它“哐啷哐啷”震天响;管它像跳醉酒的探戈;逃——拼命地逃!逃出魔掌。
上了107国道,两人才惊魂稍定。我的钱都给抢去了。司机张师傅垂头丧气地说。加了两百元的油?是的。抢走了三百。不止。五百减两百不是三百?
哎——司机叹了一口气,我自己还有几百元钱。
你不是说你没带钱吗?
不说了,该背时。
司机有苦说不出:路上加油借钱言正名顺,要干点说不出口的事怎么好借钱?
活该!老实人郑柏文不懂个中奥妙,心里骂道,生怕别人少了你的钱!
接到郑柏文的电话,听说遭遇劫匪,李非大吃一惊。问道:人没有事吧?
李非没有问钱被抢了没有,只是问人有没有事,这让郑柏文很感动。他说,人没事;钱也没事;有惊无险。总经理您不用担心!
上107国道后,后无追兵了,郑柏文想到的第一件事就是给总经理打电话。李非在电话里说,柏文,你给岳阳110打个电话,报个警。让他们查一查,至少给坏人一个威慑。
好的,总经理。
你这是用的谁的手机?
我表哥的。
到了再跟我联系,不要怕花漫游费,回来给你报销。
不用的,总经理。
平台上一共立着五个铁炮筒。一个两百元的押金,从厂方租来的。厂方还有简易的纸炮筒,二十元一个。纸炮筒是一次性的,不用还。我没有要纸炮筒,我担心纸炮筒不安全。郑柏文当时在电话里说。
五个保安员一个人抱一个“西瓜”,装弹----点火----撤退!郑柏文喊着口令。
轰——!在被疏散的群众离去不久,天空突然一声炸响;在人们惊讶之余,看见一朵礼花在空中散开。紧接着是一片炸响,香州的夜空迎来了自己百花齐放的春天。
望着一个个腾空而起的礼花弹,一种成就感在郑柏文心中油然而生。这种美好的体验在他有生以来还是第一次。像所有人生美好的第一次一样,这种感觉真是美妙。妙不可言。
五个炮筒只有四个在冒烟,还有一颗礼花弹没爆炸。等了一会,仍不见动静。是我点的一个没炸。一个保安员要走过去看。
你给我回来,刘小兵!郑柏文大声吼道。
李非心里好笑:没想到这个平时软不拉几的小子还有如此强硬的钢火!
你是不是在找死?!郑柏文拉回刘小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