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天的黄昏时分。
太阳神掌握着自己的领土,缓缓向地球的另一端移动。月亮已然升起,在苍穹的另一端露出浅白色的影子。
吉尔伽美什站在乌鲁克高大宏伟的城墙上。
这栋古老的建筑经过一年又一年的修整,岁月的痕迹染上了石壁,青苔在和地面接壤的部分渐渐生长,而坚固依旧。小小的瞭望台坐落在城墙的西侧,有面色紧张的哨兵在上边向王和领兵的将军汇报战况。城墙的下方响起轮子划过地面的轰鸣声,几台木制战车的缰绳套上牲畜的脊背,一群拿着武器的士兵蹲在木板上,在城门嘎吱一声敞开来之后,战车向着敌人所在的方向冲了出去。
风从远方呼啸着,像动物在哀鸣,裹挟着落叶与尘埃。吉尔伽美什金色的发丝在风中扬起,她就像是立在高处的笔直的旗帜,每一位仰起头的乌鲁克人,无论是否即将参与这场战斗,都会在看到她的一刹那感到下意识的安心。
王今天选择换上了自己的铠甲。她的身高变动很大,使得平日里的衣服也要经常更换大小码,铠甲是这一年刚刚制作完毕的。本体是由乌鲁克的匠人费尽心血打造出来的大块大块的金属,覆盖在她身体的要害之上不知道是哪个天才想出来的主意,他们居然还在铠甲的表面镀了一层金。
吉尔伽美什不知道是什么给了这帮人错觉,以为她对于黄金色情有独钟。
她怀疑这件甲胄设计的初衷可能是为了在太阳底下闪瞎对面。
幸好匠人们考虑到了女性和男性战斗时不同的发力方式,以及吉尔伽美什本人的作战特点,这具铠甲轻便、灵活而不失美感,没有被设计成传统的铁桶装,不然王可能会在命令匠人将其回炉重造的同时穿着单衣上场。
鲁格没有站在她身边,被授命为战场指挥官的老兵今天是这片土地上的将军,当仁不让的带领着手下们冲锋在最前线。就这么一会功夫,登高望远视力绝佳的吉尔伽美什已经看到对方的刀刃上染上了一抹绚烂的红色,加到一起近万人的喊杀声顿时响彻云霄,初次见到这种场面的人甚至可能会被震得晕头转向,分不清那边才是自己人。
由蔚蓝向橙红色渐变、没有一丝云朵的天空中盘旋着秃鹫。
食腐的鸟类像是发现了厨师烹饪的现场,不甘寂寞的鸣叫着等待一场盛宴。
而吉尔伽美什的目光既不在地面亦非天空,她挺直脊背,抱着手臂目视远方,就在她视线的尽头处,逐渐显露出她这次敌人的形貌,它它们出现的无声无息,藏在阴影当中,动作既不见凌厉也看不出杀意。直到当它们庞大的身躯笼罩住身下的人类时,才会有人悚然惊觉,自己的背后出现的怪物。
这就是敌人的杀手锏。用幼童做牲祭,用新鲜的血肉喂养,用信仰和恐惧做皮肉下的填充。
最后组成了不神不魔的、被冠以邪神名号的牲畜。
它们就像是被人为制造的魔兽,又比一般的兽类更加凶残和嗜血,它们的造物主没有教会它们除了猎杀和食用以外的知识,所以所有的有性命之物被怪物一视同仁。
“正好敌人那边有两头……不知道他们是从哪里弄来的,一股令人作呕的气味。本王才不想这东西碰到乌鲁克的城墙,不然一个月味道都下不去。”吉尔伽美什活动了一下肩膀,对刚刚站到她身边的人偶说道,“我们速战速决,你对上战场或者对敌有什么经验吗?”
恩奇都干脆的说道:“没有,我从出生到现在还只和野兽打过架呢。”
他用吉尔伽美什递过来的发绳把垂到肩膀的头发梳成毛刺刺的小辫子,“不过没关系……嗯,我是不是忘记告诉你,我还被神起了个名字来着?”
据说是为了方便活动,今天的恩奇都又换回了自己那件神似被单的宽大白袍子,他的袍角在狂风中猎猎作响,像只展翅欲飞的大鸟:“吉尔你知道恩奇nki是深渊之主的名字吧?他是赋予了我作为锁链连接天与地、调和自然的力量的神明。我从诞生的那一刻就不具备具体的形貌,没有自我的思考方式,应该也不能算是拥有肉体的生命吧……”人偶眨眨眼睛露出一个笑容,“我觉得,我的本质其实是兵器。”
他张开双手做出拥抱天空的动作,毫无瑕疵的面孔在夕阳下仿若一副绘着精灵的油画:“兵器是不会畏惧战斗,也不会畏惧鲜血的。不论是多强大的力量也无法将我摧毁,所以请不用担心,身为天之锁的我绝对不会失败。”
恩奇都话音未落,从那具看上去孱弱单薄的少年躯体上再次涌起和吉尔伽美什初见时的战意,仿佛远古巨兽在沉睡过后睁开眼睛,才使人察觉到那温和而快乐的举止下隐藏着怎样的危险。
如果他的新认识的朋友维克多同志有幸看到这一幕,绝对会出于趋利避害的本能退避三尺,同时为自己和地上的蚂蚁一道产生同病相怜的感慨。
幸好维克多被吉尔伽美什派去当战场记录员,暂时不在这里旁听。
王压根就不指望这家伙能上阵杀敌,他的作用是捧着石板记录下每一个需要关注的动向。这是个存粹的体力活,因为可怜的年轻人需要每次搬着石板爬将近三层楼的高度来到城墙上方,辛辛苦苦刻完字再把它们搬下去。维克多站在城墙的另一端对着城内石板的摆放地点发了一会呆,开始犹豫现在从城楼上跳下去重新投胎还来不来得及。
就在他受不了生活的煎熬打算一了百了的时候,突然听见身后传来了士兵的惊叫声。
维克多猛地回头,没有看见敌军,视网膜上映出两个从墙壁的最高点一落而下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