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天的三餐对李鸢来说,无比的好打发,在校,煎饼果子和食堂轮番,在家,半锅清水半筒挂面,丢几根上海青,煮两开就算齐活;速冻的东西也很方便,馄饨饺子面片汤圆,拆小半袋,丢进去煮熟就行;或者干脆就是外卖。李小杏不在,跟着林以雄过日子,已经可以不考虑食物的好坏与温度了,活糙了,免去了淘神费力的生存末节,需求就变得简省而单一了。
李鸢还一直以为,自己对吃是没有太多的兴趣的,可想想又觉得这逼不可装——谁能不喜欢好吃的?至多是没有非吃不可。其实事情只在于,眼前饭菜,是否有那样可投递的情绪寄存,是否有非字面意义上的,那种恒温。
彭小满席间三番五次地想夹肘子,都被小满奶奶无情地一筷子打掉,一顿饭下来,彭小满差点儿没被她老人家废掉右手。第四次夹取失败,彭小满筷子一撂立马垮脸:“我就尝一口还不行么?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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丢丢,就一丢丢,不要肥的光要瘦的。”
“五个糟鸭掌全让你啃了还不够?半丢丢也不行,不听医嘱怎么回事儿?”边说边夹给李鸢,“小鸢能吃就都吃掉,别给他留,馋成虫了我看。”
“他也才退烧吃太荤的不好!”
小满奶奶混不在乎,跟听了个笑话似的:“哪个说的?哪个招摇撞骗不开眼的老中医说的?鬼扯呢。人小鸢身强体壮那么高的个子,就非得是吃肉才好,像你个多愁多病的哟,绛珠仙草林黛玉?腰上挂个钓鱼线,风大了能当风筝放吧?”
彭小满登时怀疑起了血统问题,皱眉:“我是您亲孙子么?”
“问你爸去,反正你爸是我亲儿子。”老太太笑眯眯地一耸肩,“你我倒真不敢拍着胸脯子确定咯,你爸说了,我也就信了。”
彭小满认怂,低头咗汤,“行吧,当我没问。”
李鸢边喝汤边乐,被彭小满听去了声儿。
“开心么?”
“不开心。”李鸢摇摇头。
“好笑么?”
“还行。”
彭小满冲他吐舌头。
饭后,李鸢帮着收拾碗筷,小满奶奶死活不让,端着摞脏饭碗把俩人往屋里赶:“去去去,洗个手屋里呆着去,要么看看书要么聊聊天,别这儿愣着占地方,去,等下给你俩洗桃子,青北的脆桃,特别甜。”
没辙作罢,屋里到底还是闷,彭小满便走到树下,贼兮兮向李鸢招招手。李鸢不知他何意,不说话也不动,看他在香椿树上一阵摸索,像是触到了什么隐匿着的细小开关,“咯哒”一声,树上立即亮起了一串缴绕至香椿树梢的装饰灯。无数星型的小灯泡连缀而成的长长一串,不甚明亮,装饰意义大过了照明意义。
“我就说你有一颗迪斯尼公主梦。”
“也不是,就偶然觉得,这树光秃秃的不太好看,才买了一个弄上。”彭小满仰头,看着香椿枝叶,“还挺神奇的,天黑的时候盯着这些灯看一会儿,就还觉得心里挺暖呼呼的,挺有节日气氛的,感觉天天都是圣诞节。怎么样,你觉得呢?”
李鸢走过去,摸了摸其中的一颗小明星。也不知道啥鬼批发市场的质量,才点亮这么短短一刻,灯泡就有些略略发烫了,“我觉得挺晃眼。”
“嘶。”彭小满摇头,哀其不幸,“忒无趣了你,心疼你三秒钟。”
李鸢听了笑,毫不否认。
“我今天。”,“你今天。”
俩人几乎是同时,话头倏尔撞到了一起,双方皆陡然停下,看着对方。
“你高你先说。”彭小满随嘴扯了个四五六不通的由头。
“我今天也是赶巧,不小心让你看见的,其实没有什么解释的必要,因为是我家的私事儿,但不说,也是怕你会胡思乱想脑补些什么鬼,反而不太好。”李鸢揣右手进兜,咬着左手的食指关节,“我爸妈早离婚了,这是大前提。”
“嗯。”彭小满点点头,觉得这事儿稀松平常,并不惊讶。
“我不知道你一开始是怎么以为的,但我猜肯定不怎么好,至少也是出狗血兜头的家庭伦理。”李鸢漫无目的地兜了半个圈子,“我今天其实不该在你面前有那个反应的,但到底……我还比较小,没办法把情绪控制的像大人那么好,其实你看的东西没有错,是我心理有问题。”
彭小满鬼使神差地伸手,摸了摸李鸢比他高不少的脑袋,蓬松发质的顺滑却略硬的触感,沿掌心漫开。李鸢愣了,彭小满也愣了。
“拿我当小孩儿么?”李鸢宽恕他的一时造次,举动逾矩,但也不躲开,反低下头来冲他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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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灯串在他脸上映下了毛绒绒的不规则光斑。
“不敢,一时兴起了。”彭小满稍有些悻悻地收回手,环起臂来,“所以,你希望我怎么看待你,你要我怎么想,我就怎么想。”
李鸢顿了顿,“我希望你想看待正常人一样看待我。”
“说得好像你很不正常一样。”彭小满啼笑皆非,嫌他矫枉过正。
“可能吧,夸张了,但意思是那么个意思。”李鸢眨了下眼,“不知道你懂不懂。”
“懂。”彭小满打了个响指,“放心,我真的懂。”
这个懂字,有几分的应激性,有几分由衷的可信度,李鸢暂时不想。往往抛出个问题,求的就是聊以安慰的认同,背后的层叠含义不需去想,目的只在于答案本身。他希望吧,希望他心中的某一处,和彭小满有神异的共通与同理性,不问为什么。
李鸢看天井拐角摆着彭小满的岁月静好,“自行车你彻底不骑了?”
“看情况吧。”彭小满朝角落瞅瞅,“来不及还是会骑,但我奶现在基本上是要求我挤公交了,还能逼着我早起会儿呢,不至于太懒。”
“我明天在巷口等你,六点二十,行么?”
彭小满盯着他,“啊?”
隔天又早起,小满奶奶跟着受累,匆匆忙忙漱了个口,别个发箍,睡衣外头套着件碎花小马甲,蹲小厨房里替彭小满张罗点儿快手的早饭。彭小满有时候也挺过意不去,可看她就乐意早起陪着的高兴模样,又舍不得开口,对她说,我其实都行,您没必要。他猜奶奶最怕的,一定就是被否认了价值。
因为湿度的缘由,夏天的筑家塘偶然也会有雾,蒙蒙一片的灰白被挂口灯染成了阴天似的柔软曛黄。彭小满刚走出里巷,就看见李鸢正等在路口,左脚支地骑着他那辆自行车,正望着头顶那株顶冠硕大的**树。他人高,长得好,这便能算上一景,描摹勾线,赏心悦目。
让彭小满掉下巴的事儿,是李鸢给他的骚包红安了个后座。
“你也走田园小清新的路子了?”彭小满挑眉,“有一种……愣给钢铁侠扎了个小马尾巴的感觉。”
“我一漫威粉听了没横劈了你算我顾及同窗之情。”李鸢调转车头,体热转成了肺热,虽然不烧了,但有点儿咳,“上吧,老班今天看早读。”
“你真要车接车送啊?”彭小满特不信地朝他笑,站着不动。
“不上你就去坐12路,反正一会儿一趟的。”李鸢转过头来,“不过我得告诉你,临泉路下个星期就全线封路了,我猜交通局又得重新划线路,山迢水长的再绕个远,搞不好你得四点起。”
“……”
李鸢拨铃,响起一串清越的脆响,清了清干痒的喉咙,“给你三秒,不上我就走了,一、二——”
“三!”
彭小满替他说了,背着书包蹦上了后座抱上他腰,小声喊了句“驾”。李鸢懒得跟他计较,笑了笑,摆正龙头,弓身施力踩下踏板,见车身晃悠了两下,继而安稳地向前驶去。其实,直到彭小满轻轻揪住了他的校服衣摆,李鸢才突然有了意识,意识到四季周转,他始终要一个人走过的短小路途,突然有了另外一人的参与。
本来毫无意义的东西,居然也突然因此变得别样。李鸢听他好像又在哼歌,忍不住去听,分辨出来,是周杰伦的《晴天》。/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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