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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满奶奶隔天回的青弋。去时候,单提了只轻便适手的尼龙旅行袋,回时候成了三个,背着一个提着俩。给一大早去运管处接应的彭小满彭俊松吓一跳,说你一小老太太旅个游比人农民工春运还阵仗大些,这国际托运费就得把您那点儿退休金干光一半吧?
小满奶奶一宿飞机,精神矍铄,不以为意地说他两个没情趣,说自己除了那假屁股假奶的人妖背不走,带回来的可都是人泰国的好东西。
出租车上如数家珍似地臭显摆一遭——芒果干榴莲干凤梨干咖喱粉一大摞,薄荷膏香薰料小丝绸小木雕一大摞,外加俩银镯子俩鳄鱼皮钱包和一串儿泰国佛牌。彭小满拿过只佛牌一看,好险没当着他奶的面哈哈出声来,心说特么一塑料上印个国产页游的古风美女,再加句看不懂的狗屁梵文就腆着大脸叫佛牌了?
同一个世界,同一种坑蒙拐骗。
说起来,葛秀银的爹妈当年都是云古汽车研究院的,动笔杆子一辈子,家庭条件优渥,跟了凤凰男彭俊松,其实算她下嫁。因而小满奶奶二十多年来,一直很疼爱她这个温良文静,知冷知热的儿媳妇。要怪只怪老天玩人,叫她人生多舛,病症不断,磕磕绊绊吃了这么多的苦头。到家听两个人说住不了多久就得赶紧回云古,心里一阵阵的泛酸,忍了,乐呵呵地下厨做了顿丰盛的用以犒赏,夜里拉着葛秀银一床睡,和她说点儿婆媳间的悄悄话。
虽然不想承认,但彭小满咬着牙根脸发烧,得说,他其实也很想和葛秀银睡,嗅妈妈身上那一股,从不涂抹什么,但莫名就有的芬香。这种埋藏在心里最深处的隐秘渴求,俄狄浦斯情结,他觉得每个男孩儿或多或少都会有。只是太过羞耻,又有男性尊严作祟,八成没几个敢说。
和彭俊松睡一张床总是要隔着一些,无法贴近到突破距离的限制,不是说关系紧张,而是父子之间的东西更复杂,含义更深厚,同性相悖,时常含着一个反向而行的动作趋势。俩人关系算融洽没隔阂的了,彭俊松能疼彭小满到替他摇着滚边的蒲扇,拂开夜里的细小蚊蝇。
青弋的月色明净,彭小满挨着彭俊松不习惯,居然难得不太好眠。他就望着卧室窗棱上,雪白的光辉水一样地淌过。
这几天,李鸢总会一声不吭地冒到他脑海里,像个泡泡咕噜一响,顶出了水面。
上初中,班里的青春言情小说大行其道,有意无意的,看过一两本。知道他人笔下的校园男神里有这么一类:能进退有度的收完情书说谢谢;仗着个高去做兼职买球鞋;猪队友应了社会球痞的挑衅,翘课代打杀的对方片甲不留;打了报告去网吧开黑,夜不归宿也是家常便饭;进出社交场所也不会有这个年纪男生该有的丁点羞涩仓促。青春期里鸡毛蒜皮的小事儿,总能装着很酷。
习惯放养的李鸢,生活状态看起来就和自己大相径庭。遇到的人,遇过的事儿,他虽然不那么清楚,但这个心境的成熟程度,理智程度,豁达程度,一直和自己差别很大。
如果不是因为“家挨得近”,这样一个无比偶然的因由,他不觉得他和李鸢能成为要好的朋友。何况即是现在也不太算。李鸢从很多角度去提、去看,担纲“优秀”二字实在绰绰有余,足够吸引更志同道合的眼光。而自己,怎么看都和青春小说里的路人甲乙丙一样,胆怯、庸碌。认识李鸢,倍儿有面,自带主角光环。
但看见了惹眼的人背后的不惹眼,看着了他的那些背过身去的混沌迷惘。这不可名状的心疼又该往哪儿算?这不易排遣的情绪倘若要分门别类,该列进哪个单元?
彭小满翻身,拿脸蹭了蹭枕头。
“睡不着?”彭俊松突然沉沉开口。
“没。”彭小满吐故纳新,睁了下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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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心事?”彭俊松把蒲扇撂下搁在手边,太久没睡青弋这种老式的棕丝床,他也胳膊不是胳膊腿不是腿的难受,“听你叹气呢。”
“我叹气啦?”
彭俊松看他眼,又对着天花板轻轻笑:“傻小子。”
“我在想我妈。”彭小满不太想心里这琐细的小心思被家长知晓,就扯谎:“想她还能不能好。”
“能好,能好。”彭俊松最有资格说这句话。他顿了顿,笃定地回答彭小满,搭手过去,拍了拍彭小满的平坦的肚子,“真瘦了,这排骨。”
“都能糖醋了是吧?我夏天胃口差一点,天气冷了我肯定就长回来。”彭俊松的手宽大而干燥,就像李鸢的那样。
又是李鸢,彭小满兀自皱了下眉。
“要是好不了呢?”
彭俊松应该蹦起来开灯,抄起拖鞋猛拍彭小满脸上,大喊:呔!晦气!可他没有。彭俊松知道彭小满比任何人都要爱葛秀银,比任何人都希望她能重新焕活全身的生命力,像来年春天重新抽芽的嫩柳那样。业业矜矜这么几年,能玩笑似的说出这样不好的预判,是因为在心里,其实已经做好无数可能的预判了。
“继续过日子,要不好的话。”
彭小满咯咯笑:“就不打算给我找后妈么?”
“打你小子,胡说八道。”彭俊松手垫在后脑勺下,先是板正着张脸佯装恼了,过会儿又没忍住一笑。彭小满侧身躺在他身畔,看着他鬓上的白发在昏暗里白的莹莹发亮,好比,沾着的是窗外的岑寂月光。
“我们这代人拿你们小孩子当希望,什么好的都给你们,没你们活不了,是没办法,是时代是观念。但你们不一样,你没了我们也得活的更好。你未来的东西在路前头,不在我们这儿。”
“......”
彭小满打了个哈欠,水珠子顺着眼眶滑下太阳穴,没进枕头里。
旁边的手机嗡嗡嗡震动,响了两声微信提醒,彭小满伸手蹭掉眼角的水渍,拿起一看,李鸢的消息。彭小满眯眼看了下时间,发现原来也才夜里十一点半。
李鸢:学校的暑假补习班后天开班,你报么?
彭小满快速戳着屏幕,回:报啊,不报老班念死我。群里通知了补课地址了么?在哪儿呢我没看见啊。
李鸢:世纪阳光城南边的市少年宫。
彭小满:哪儿???没听过。
李鸢回了一串省略号,过会儿又跟一条:后天我骑车带你,早八点。
彭小满对着屏幕笑,发过去一个硕大的么么哒表情包。熄了手机屏,想问彭俊松那天要不要跟着一起去,看看他恩师,扭头一看,发觉他已经呼吸匀静地睡着了。月光从窗棱起始,淌上他脸去,静悄悄地划了晦暗一半,雪亮一半。
鹭高往年,高二升高三的暑假补习之风盛行,办的相当放肆,那叫个毫无忌惮。前年也不知是点儿背还是损了阴德,八月里开班半月,被人上教育部门匿名举了报。这事儿登了新闻上了报,闹挺大,一通点名批评外加教育部罚款,好险没一把撸了省示范的帽子,问责到任课老师头上。
那段儿时间,鹭高校方和学生经历着一场持续良久的“信任危机”。学生们对学校擅自补课收取费用占据自由时间表示强烈不满,老师对学生们不识好歹的“白眼狼”行为颇有微词。可照旁人看,都挺有理,谁好意思怨谁呢?这事无解。
倒是鹭高这两年学乖了,上头三令五申,下头便再也不以身犯险强制要求学生假期补课,而是换了个“自愿报名”的幌子。上课地点也从学校挪到了本市某犄角旮旯的教育机构里,租赁别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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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方干这档子“违法违规”的事儿。去年是青弋的雅思培训机构,略有些嫌远,今年折中,改市少年宫。
这天开班缴费,彭俊松没跟着彭小满一起过去看看他恩师老班,给的理由是:都是一帮学生我去不像话,不知道的以为我领着你去拉关系走后门呢,算了算了,我回头电话给班老师道谢吧。
彭小满只觉得他爸在胡扯,又很理解他那点儿中年男人的隐秘的心思。其实就和未打点好一身光鲜形容,羞于参加同学聚会,客气推拒掉的心态是一样的——你看我,在这世上俯仰沉浮几十载,在磨难中这样加速而不体面的老去,我虽不愧对自己的人生,我却愧对您当年的看重和教诲。
其实越是他爸这样的人,严谨老派,越总将问责的力度偏指向自己,而很少抱怨天地,说全是因为命运的荒唐。
暑假补习报名费友情统一价一千九,说多不多说少不少,大三门里很不给面子的不带语文玩儿,小三门里很给面子的捎上了课时任务更重学习、难度更大的物理,一周四天,朝九晚五,数英物车轮式滚动学习。就这等残暴没人性的课表,高二二班百分之九十人规规矩矩报了名,那一帮里,唯独缺了苏起和缑钟齐。
缑钟齐倒不知道,那人一直心里有主意,大家也就没多想是为什么。倒是陆清远报了名后相当不解且不爽,丧着张脸凑过去低声问问周以庆:“......为什么她不来?”
“哎卧槽,你头拿远点儿成么?”周以庆把发票折好掖进钱夹里,语焉不详:“家里有事。”
“什么事儿啊我靠?”陆清远蹙眉:“机器人比赛的时候她就不来就说有事儿,什么事儿啊一事儿事儿那么长时间的?”
尊奉老班的要求,补习班儿座位分布还按学校的那套来,苏起不报,陆清远约等于孤家寡人,瞬间索然无兴,恨不能立马找少年宫财会要回他那刚交的小沓红毛子。
“跟你有半毛钱的关系么兄dei?”周以庆揶揄,胳膊肘拐他,贼兮兮地笑。
“半毛钱没有,一厘钱还是有的。”陆清远颇狗腿地腆个大脸上去捏她双肩:“你跟我说说呗~”
“人苏起嫁你了是吧?”少年宫腾了一楼层的画室,码上了簇新的桌椅供鹭高暑期补习,哪个屋的空调也舍不得开,光一顶三叶扇在天花上周而复始地旋转,陈旧的颜料气味混着墨香,在盛夏升腾的热力里发酵。游凯风在一旁听个热闹,张嘴怼:“就跟一老变态似的老打听人这个那个的。”
游凯风缴费前一晚,死乞白赖,在微信里求李鸢带他两天搞定的数学假期作业册来抄。传说中,“你写一个月老师写个阅”的狗屎玩意儿,出题水平对李鸢而言,相当于叫一外国佬去听英语四级听力;然对游凯风,相当于叫一外国佬去摇摇乐上听一首“爸爸的爸爸叫爷爷”,然后问他爸爸的侄子的七舅姥爷是谁,天书。
谑笑一团,陆清远听了气乐,揉了少年宫发的两张宣传单页,用力掷向游凯风面门,来了个远程投篮:“闭嘴抄你的吧个大**!”
游凯风当即撂笔,睚眦必报地扔回去:“你全家大**!”
凭陆清远那反应力能让他砸着才有鬼。他头一歪,躲开,忙推着周以庆续铭等等一群,蜂拥出了画室:“走走走这小子要开大了!凯爷你慢抄我们先走了啊回见!”
日光的疏影散缀在清闲的少年宫走廊,淡黄的落蕊一般细软的视觉,蝉鸣混着谁的低低哼唱,由远及近。彭小满提着一小袋冰棍回来,在门口一愣:“卧槽人呢?都走就剩你两个啦?”
“怎么?”游凯风下笔如风,字迹连缀不断,犹如草圣张旭落笔之前仰头闷了一罐地瓜烧,他瞟了眼彭小满,笑:“启奏小满圣上,是还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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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重要文件没跟我们微臣下达么?”
“我伞还没还周以庆呢。”隔着两组,彭小满一屁股坐下,抹掉唇上一周的浮上的细密汗水:“早说啊,白买一堆冰棍。”
“我来一个吧。”李鸢按灭手机屏,肚脐眼下面开大叉一人,抬腿跨过“崇山峻岭”跟玩儿似的,走过来低头瞅:“都什么的?”
“巧克力的,奶油的,水果的,还有棒棒——”彭小满敞开塑料兜,仰脸答他,却没想到他能凑这么近,近到差不多能数清他浓黑的睫毛:“冰。”
“芒果的。”李鸢伸手拿了根冰工厂,抬头一瞄,顿了两秒:“你别动,有东西,闭下眼睛。”
彭小满一愣:“靠,别告我眼屎早上没擦干净。”他眨了眨眼,没等忽闪两下,就顿觉什么东西落了进去,右眼珠子锐利一痛,忙紧紧皱起眉目:“嘶啊——”
“跟你说了别动,虫子。”李鸢放下冰棍撑开他右眼皮儿,弓腰凑近:“先忍着别眨。”
李鸢手指的温度,凑近的五官,都叫彭小满心口发堵手心发烫地想要立即后撤。只可惜李鸢的那只手正牢牢按着他的后颈,叫他毫无进退的门路。李鸢飞快地吹去一阵湿润的凉风,还是会略带一点儿烟的味道的,力道也男性,不那么温和,可掠过彭小满右边的眉眼,依旧给了他柔风甘雨的错觉。
“眨吧,出来了么?”李鸢没放开托着他后颈的手,低声问他。
“应该吧,不疼了。”彭小满尝试着闭了闭眼,只消一动,两行清亮的水珠子又落下了脸。
李鸢很气,很无奈,无奈连他的这种泪水都叫他看了难受。他默不吭声的抹开,彭小满被他这动作惊了一下,飞快地睁眼,继而伸手去揉。李鸢拦着不让揉:“我看你真是想得沙眼。”
“我靠你俩打啵儿呢?!”游凯风不瞥不知道一瞥吓一跳,“亲完了给我拿根梦龙靴靴。”
“梦你大爷的龙。”李鸢松手站直,对“打啵”二字的反应并不激烈,“你怎么不张着大嘴要哈根达斯呢?”
“小满君请冰棍你急什么眼啊,梦龙没有巧乐兹有吧?”游凯风翻页:“就爷我这条件最次就巧乐兹不能再差了啊。”
“有有有。”彭小满倒是在慌,顶了顶鼻尖,翻着塑料袋。
“给他脸了。”李鸢回过头朝彭小满笑了一下,近乎是给了一个安抚的眼神,轻声说:“我给他拿。”
游凯风蹬鼻子上脸:“腾不开手,帮我撕一下包装纸递到我嘴里来谢谢。”
“我给你递菊花里要不要?”
“我靠!”吓着凯爷了,“李鸢你他妈以后在床上就是个**吧?”
“看跟谁,跟你没准是呢。”
游凯风停笔,佯装着环臂抱胸,一脸的“你丫臭流氓”。又十足作死地笑嘻嘻问:“跟苏起呢?”
“滚。”
“跟小满君呢?”游凯风挑眉外加飞媚眼,很贱。
彭小满一口冰棍呛了肺。
李鸢撂下巧乐兹伸手拽他胳膊下头垫着的暑假练习册:“不要我拿走了,拿你那张嘴写。”
“哎别别别别别别别李爷李爷我错了李爷!”游凯风飞快认错,俯身压上不让他拿走:“你俩等等有事儿么?没事儿陪我去交启源的报名费吧,过几天就截止了。”
李鸢和彭小满对视了一眼,李鸢问他:“你爸妈同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