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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弋市郊的深夜景致,在车窗内快速地倒退。
李鸢倚靠着车门,把手里的香烟捏成了细细扁扁的一条。挎着包的女乘务经过车厢联结处,停下脚步,偏过头看了眼李鸢:“你好,特快里面我们是不允许抽烟的啊。”
李鸢低头折断它,摊在掌心里给她看。
“你成年了吧?”乘务又问,“无座的可以去车厢里找个小凳子坐,到云谷北站得快天亮了,站着受不住吧?”
“谢谢您,等会儿就回去。”
女乘务没再多说,笑了一下进了车厢。
青弋市郊有山,矮却连绵,覆着层层的高挺云杉。李鸢看了一会儿便觉得头晕,合着眼皮小憩了一会儿,胸口突然一阵高频的震动,拿出手机一看,有好几条未接来电和未读短信。
林以雄的短信特别不客气:你搞什么东西?你不吭一声就上哪儿去?看到速回!
回短信等费半天劲儿打字,还不定能解释清楚。懒得敲,李鸢直接回了电话,等候音响了没一刻,林以雄就接了:“你他妈的人呢你?!怎么你还知道给我打个电话是吧?”
“您别一上来就骂人行不行?”李鸢皱眉。
“你回来我不单骂,我还打呢!”
“到时候您愿意打就打吧。”
“你——”林以雄半天没接上话。过会儿重重一声懊恼的慨叹:“我去他妈的!”电话那头“咣”一声响儿,不知道抬脚踢翻了个什么小东西。
李鸢把手揣进卫衣口袋里。
“别的我可以不管你,但是你至少得告诉我你去哪儿,去几天,去干什么,安不安全,我还是你爸爸吧?”
“我同桌家里突然出了点事情,我得把他和他奶奶送回云古。”
“谁?”
“彭小满,你上次见过的。”
“他家什么事儿?”
“私事。”
林以雄当片儿警审讯蟊贼那套对李鸢不好使。
“不是,”林以雄搓搓下巴,咂了下嘴,挺不可置信地轻轻一乐:“怎么非就得要你送呢?他们家里没人?是跟你有什么很必要的关系么?”
“只有他和奶奶,他身体有点问题。”
“所以你不太放心?”林以雄紧接着问。
“对。”
“你要耽误几天功夫?”
“我不确定。”
“你不确定?你不确定是还想在外地旅个游怎么的?”林以雄提高了分贝:“你不要忘了你高三!你还有半年就高考!你想能稳稳离开这个家你就得玩儿命学!”
“这我知道。”
“你知道你知道你都知道,我他妈就是太相信你什么都知道了!”
电话那头一声“咔哒”的细响,林以雄点了根烟,嘬一大口吐出,松快了半截儿。
“微信上我给你转了一千,反正你也懒得听我逼逼,总之你多留心眼,我信你还有分寸。学校那边你自己搞定,在外地注意安全,过几天冷空气就来了,早点回家。”
车厢晃了晃,车轨咯噔咯噔。
班主任的短信电话还没点开看,游凯风的也有几条。李鸢把手机塞进口袋,环臂在胸,仰头贴着车厢挡板。
“换你去坐。”
彭小满扶着车厢门框,扯了扯李鸢的衣袖。
李鸢应声睁开眼,盯着雪白的天花醒了醒神,才侧头看向他:“你去坐就是,我站一会儿。”
“眼皮都合在一块儿了,你还打算站到凌晨么?”彭小满走近,靠在他左边:“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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座票就算了,我没成想连补票都没有。”
“临时买,能有无座就不错了。”李鸢把他拽到右边,侧过身子遮着他,摸了摸彭小满的脸:“你还好吧?”
彭小满闭着眼睛笑,觉得李鸢的手不分四季,永远都是热的,“你是指哪方面啊?”
“身体,还有心理。”手掌顺道他肩上,捏了捏。
“身体没毛病。”彭小满顿了顿:“心理很不好。”
李鸢伸手把他抱到怀里。彭小满低着头,额头轻轻抵着他的左肩,双手攥着他的卫衣下摆。李鸢把手按在彭小满背上缓慢拍打的时候,明显感到了对方的微小颤动,像松散的积雪落下了常绿的松枝。
车子驶过个濒临废弃的小站点,站台上的灰蒙蒙黄光透进车窗,飞速掠过李鸢的发顶,稀释进夜色里。
老太太愣愣盯着车窗投反出来的,自己的一张衰老的脸,高铁飞速又平稳,四周的乘客几乎都入了睡。她匀静地吐纳三四次,便要深深吸上一口,再从胸腔深处沉闷地叹出一回。
李鸢挽着袖口,穿过窄窄的过道,把手里纸杯递过去:“奶奶。”
老太太没反应,李鸢只能碰碰她肩。
“哎。”转过头,还没来得及聚上焦。
“给您热水,小满在厕所。”
“谢谢你啊。”双手接过,搁在窗沿,老太太疲惫地搓了搓脸,口吻局促又懊悔:“居然把你都搞来了,我真是老糊涂老糊涂了,哎。”
“没关系。”拿起座位上的外套,李鸢侧身坐下,把手机装进外套口袋里,“就您跟彭小满一个,我也真的不放心。”
“他都十八了,大男孩儿。”老太太低头盯着搭着大腿上的,皱巴巴的双手,“他还有什么处理不了的啊。”
“他特殊。”
“你是说他身上得的毛病。”
不是,我是说他这个人,对我来说。
“是。”李鸢点点头。
“不至于这点儿难关也过不了。”老太太交叠起两手握了一握,笃定得就好像在说给自己一个:“日子还长呢,惯着他保护着他,不让他痛点儿苦点儿,他没法儿长大。”
过隧道,两侧暗了,车厢里便更加明亮。
“阿姨她,”李鸢得趁彭小满不在,他才敢问:“不是一直还挺稳定的么?怎么会突然就——”不行了这三个字咽了,说出来就是残忍,谁也受不了。
“都没敢问。”老太太拿过杯子抿了口水,“讲是心脏的问题,很突然的就......不是肾衰那方面的。”
是心脏。
原来雷是真的会被踩中的,即便是百分之几,那也是可能发生的概率。李鸢突然突然感受到了一种程度的轻微的绝望,一种命运无常的惘和丧。
老人机响起来特别炸耳,老太太和李鸢都被吓了一跳,更有前后座睡得不深的乘客睁开眼咂嘴,丢来几个不耐又嫌恶的眼神儿:“哎哟搞什么东西啊吵死了。”
“对不起啊。”李鸢替小满奶奶道歉。
老太太手忙脚乱地按了接听键,压低了分贝,手捂着嘴巴:“哎,俊松啊。”
其实人在身边的时候,给予的过多了,或接受过多了,都是会腻歪的,所以有时候出言不逊,甚至很犯贱地弃之如敝履;但也正是因为相信很多东西是根深蒂固的,才能那么无所忌惮。小心翼翼珍而重之的情感关系之所以存在,是因为以前失去过,或是预料到即将失去。
看夕阳的时候,会莫名其妙地跟着光影变幻体味出哀愁,差不多是这样。消失了温度光线,消失了面容声响,堙没了可以由远及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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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视界里的回归的航向。
“好,好,好。”小满奶**近乎低进了椅背下,说到第四个“好”的时候,已经变成了完完全全的哭腔:“好,好,赶快,我们赶快。”
抬起头是一脸的眼泪,老太太抓着手机,把嘴一捂,佝着脊背肩膀**,埋起半边身子闷声地哭泣起来。
李鸢心猛地一悬,开口一下子没发出声来。
“去,小鸢,麻烦你......”老太太遮着面容,竭力地将哭声压回胸腔,手颤颤巍巍地指向过道说:“拦着小满,先别让他回来,麻烦你,给我缓一缓......”
彭小满以一个难度系数五点零的姿势,靠着车门合眼一小会儿,没成想就真睡了,竟还能做个梦。迷迷糊糊转醒,看见身边一个颀长的人影,给吓了一下大跳,差点儿左脚绊右脚横着着摔出去,“我操。”
李鸢又回来在他身边靠着。
“你怎么又过来了?”彭小满声音沙沙的,含了口雾气似的。他揉了揉惺忪的眼皮儿,转动了几下嘎嘎作响的颈椎,一乐:“刚才梦见我妈了。”
“你梦什么了?靠着还能做梦属你牛逼了。”
李鸢伸手过去牵着他。
“梦见我妈嗝儿屁了。”
彭小满对着门外擤了擤鼻子,慢吞吞地记述着脑海里还残留的一点故事轮廓:“我妈躺床上盖着一白被单,电视剧似的,我看了一眼就嚎得跟个大**一样,哭得快断气的时候,她蹦起来一扯床单说上当了吧傻儿子,我跟你爸骗你的,就是想你了,故意整你的来着。”
话没说完,彭小满自己没忍住乐了一下:“也是够损够阴的,是真的我怕是得气的心脏病发作。”
彭小满发觉李鸢的手又没刚才那么热了,侧过身抱住他。
云古的温度比青弋有说服力,能让人伤春悲秋地慨一嗓子,唉,一年又一年的,是真的到霜降了。进站就是一股扑面的凉风,涌动在在未明的天色里。
穿少了。李鸢边这么想,边琢磨着要怎么把手里的外套,自然而然地披给彭小满,不让别人起疑。
彭俊松立在候车大厅的人群里,不仔细就会错过。云谷北站的顶光色调凄惨,罩在脸上就像撒了秋霜一样,搞得人人像个地里蔫吧的老茄子。
哪怕他已经尽力做着平静如常的状态了,彭俊松虚浮的脚步,水肿的面颊,失神的神容还是给了彭小满暗示。李鸢看彭小满看清彭俊松面容的第一刻起,就没了佯装出来的一点轻松的笑容。彭俊松走近三人,李鸢甚至看见彭小满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
“你们穿少了,云古降温了这几天。”彭俊松接过包,看了眼彭小满背后,一愣:“李、李鸢啊?怎么也来了呢?”
突然就有点儿尴尬,一路上都没觉得,这会子才觉出了自己站在这儿的不合情、不合理。
“我拖他来的。”彭小满替他解释,“我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