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李子安在查十五年前的叶长卿一案?你没看错?” 那个自以为躲避过李诺感知的赵府家将急急走入了总督府,将此事汇报给了赵权。 赵权听完后便瘫坐在了座椅上,神情陷入了呆滞。 怎会如此…… 我本将心向明月,何奈明月照沟渠。 武安公啊武安公,你这事做得就有些不太厚道了啊! 本总督为了让你满意,甚至不惜得罪狄尚书而砸了醉风楼的招牌。可你倒好,连一句谢都没,竟还偷偷摸摸查本总督的底,你这是暗箭伤人,欺人太甚呐! “老爷、老爷……接下来如何办?还需小的继续盯梢吗?” 家将轻轻唤了一声。 赵权这才缓过神,长长一声叹息。 他茫然不解,自言自语低喃起来:“武安公为何要这么做?这是要置我于死地吗?” 家将沉默了。 以他的身份,又如何知道朝廷大佬的事情。他只知道,这个武安公很强,强到朝堂上只有崔相方能与之抗衡。 赵权又陷入了深思。 这一次,家将就没有再出声打扰赵权了,而是悄悄退到了一旁,静候吩咐。 不过他心中也是在想,这个叶长卿到底是何方神圣? 为何提及此名,自家老爷就这般六神无主,神情涣散。 良久… 赵权仿佛想起了什么,他双手猛然按在案几上,身子前倾,询问道:“武安公在长安的时候是不是认了一个义妹?” “是的,老爷,当初这事儿闹得还很大呢……老爷不是派小的进京给秦家老爷子贺寿吗?小的献了礼之后也有幸上了席,亲眼目睹了武安公带着北月飞槐大闹寿宴……最后,北月飞槐和秦家小姐解除了婚约,原因便是北月公子喜欢上了武安公认的那个义妹。对了,叫什么来着的……” 亲兵回忆起来,“好像是叫刘什么君……对!是叫刘湘君,小的想起来了。” “刘湘君……” 赵权喃喃地念叨着这个名字,心中猛然一惊,眸中迸射出一道精芒,“姓刘!莫非是他的女儿?” “老爷说的是谁?” 亲兵小心问道。 “这样,你即刻进京,带老夫的驾帖去礼部找杜晏尚书,让他查询刘湘君这个女子,是否出自教司坊,其父是不是刘一刀!” 赵权神情分外凝重。 按理说,十五年前的叶长卿一案已被尘封遗忘,常人是根本接触不到这案子的。 那么李治安又是通过什么途径知晓的呢? 他之前就一直在思考这个问题。 李子安没有任何理由去查这个案子啊,总不能是闲着蛋疼没事找事吧? 随后仔细一想,一定是有叶长卿一案中的余孽拜托他,又或者他的亲人当中也有人牵连了此案之中。 李子安的亲人,也就只有那个听说是在渝州娶的、相貌倾国倾城的外乡女子,以及在长安认得那个义妹。 如果这个刘湘君真是那个人的女儿的话,那么这事儿就能成立了! 刘一刀! 说起来,十五年前,他和刘一刀也算是同僚呢。当年他正是刘一刀的顶头上司! 只是很可惜,刘一刀不识时务,结果落得身死的下场。 而他,则平步青云,而今官拜二品总督! 这就是站队! 当初这个案子牵连了数千人,他一时间也没能想起刘一刀死后,唯一的女儿最终也是没能逃过进教坊司充当官妓的命运。 “小的遵命……” 亲兵领命。 “等等!不能去礼部,容我想想……” 赵权急忙制止。 真是头疼啊。 杜晏大学士虽然出自他们应天府睢阳书院,可进了京城成了礼部尚书之后,这人就变了呐! 现在世上谁人不知,杜晏和李子安早已沆瀣一气、狼狈为奸! 甚至,听说杜晏没将李子安当做后生晚辈,而是引为知己! 而且,李子安也是有恩于礼部左侍郎。所以这个礼部简直就成了李子安的后花园。 万万去不得! “大人,可是要去教司坊查那个刘湘君的出身?” 家将自然是有眼力的,见老爷突然犹豫不决,便立刻询问道。 赵权点点头,神情复杂道:“嗯,老夫怀疑刘湘君便是当年龙骧军校尉刘一刀的女儿,只是礼部和这位武安公的关系匪浅,若是贸然去礼部询问此事,只怕会引起武安公的警觉……” 家将立刻道:“老爷,卑职一个兄弟便在教司坊任职,卑职去把他约出来问一问便知真相到底如何,而且神不知鬼不觉,绝对不会引起礼部的注意。” “哦?此人可靠否?” 赵权欣喜道。 他堂堂二品总督,认识的人也都是朝中权高位重之人,对于底下的芝麻官小吏们,确实了解不多。 “都是本家兄弟,当年也是受过卑职的恩惠,而今每当逢年过节,他都会托人携礼来我宅上问候,绝对可靠!” 家将略显激动。 人脉广就是好啊,这不,立功的机会不就来了吗? “好!那你立刻启程进京,亲自向你那兄弟查询此事。切记,绝不能对除他以外的人透露只字片语。至于一切用度,你去账房支取!” 赵权说着,便从案几上拿来一块铜色令牌,交到了家将手中,承诺道,“完成此事后,你就是七品奋武校尉!” 持此令牌,可调动一千侍卫军!正是七品校尉的权力。 赵权这是直接提前将权力预支给了他的这个家将。 “卑职必不辱使命,否则提头来见!” 亲兵接过令牌,一种为主子付赴汤蹈火、在所不惜的信念油然而生! 士为知己者死! 敢不效死命焉? “去吧。” 赵权摆摆手,忽然觉得神清气爽,豪气万丈。 待家将离去后。 他眯起了眼睛。 让家将去洛阳,也只是谨慎地再确认一下。 其实他心中已经有了七八成的把握。 说到底,必须要先下手为强! 不然,等武安公的屠刀落下来时,他可就没有任何反抗的资本和机会了。 当然,他还有一点担心的是,武安公迟早会将此事查到他的头上来,而人家节度江南三道军政,更是堂堂三品武夫,据说还有【炼狱塔】在手,实力深不可测! 这个局,如何才能破? 去岁秋,蛮族六十万骑军兵临长安,蛮士神勇,各个都是武力超群,可武安公一人当关万夫莫开,祭出屠刀,一刀之下,就是数万蛮族将士灰飞烟灭。 他虽是江南总督,掌管江南军,但这江南兵本就不堪重用,哪怕听他的也没用,这五万兵将又如何比得上蛮族骑军,只怕都不够武安公杀两个来回啊。 不过忽然间,他又想到了燕京狼城! 北莽妖围城,以狼城五万百姓的性命为要挟,逼迫武安公死战不退。 这和长安战役中的坚壁清野可不一样! 虽不知这位武安公是如何金蝉脱壳的,但这也是给了他一个提醒。 若是利用的好的话,或许,真的有机会将这武安公的性命留在江南! 引外族勇士入城,再以江南千万百姓的性命做逼迫,逼得武安公舍身取义! 赵权目露精芒。 这一计,可行! 不过有几个关键点还需要再三斟酌。 比如,江南一旦被破,他这个总督也是要担任守土不利的责任。 所以,必须要将自己先摘出去。 至于这个外族,这也是重中之重!看来,只有去请教那位东海来的贵客了。 也许,和他们合作,才是唯一的出路! 这一刻。 原本有些摇摆不定的赵权,终于下定了决心! 这,又是一次站队的时候了。 十五年前,他站对了队伍,故而平步青云。 而今,他相信自己还是会站对队伍! …… 李诺可不知自己这一招打草惊蛇,竟是逼得赵权狗急跳墙! 这还真是意外之喜…… 黄昏褪去,夜幕降临。 客栈里,绮罗一脸奇怪地盯着李诺看:“姑爷,这个阿史那真是巫女?” 之前将阿史那带下去沐浴,她也是里里外外将阿史那看了个遍,发现,巫人和她们中原人也没多大区别嘛…… 无非也就…… 她想不明白,明明身子骨那么消瘦,可怎还那么有料呢? 绮罗又低头看了自己一眼。 唉…… 她确实有些自惭形秽。 她都十九了,却连一个十五六岁的小丫头都比不过。 嗯。 等小姐回来了,她必须要讨教讨教经验! “这么看我作甚?她当然是巫女,而且还是西楚罗刹王的女儿。” 李诺没好气道。 绮罗笑嘻嘻道:“你真对她没有什么别的想法吗?” “你这丫头又在胡思乱想什么?她才十六岁,还是个孩子。” 李诺顿时哭笑不得。 这丫头,整日里都想什么呢? 他又不是禽兽,怎会对一个小女孩有什么不可告人的想法…… 萝莉,非他所好。 绮罗撇撇嘴:“没有最好。不过巫女和咱们也没什么区别嘛,也就瞳眸颜色还有发质有些不一样。” “这就要讲到人类的起源问题了,不过以你的小脑袋,应该无法了解的。” 李诺笑道。 五十六个名族是一家嘛! “哼,姑爷小瞧不起人了,我聪明着呢!” 绮罗很傲娇地挺起小胸脯。 可不能被姑爷看扁了! 李诺笑眯眯道:“那我考考你。” 绮罗不服输,傲然道:“出题便是,本姑娘接着。不过先说好,诗词歌赋这些和儒学有关的就别出了,本姑娘不屑之。” “哈哈,没问题。我且问你,我们脚下踩着的这片土地,是方的还是圆的。” 李诺玩趣笑道。 绮罗得意道:“姑爷,你真当我是三岁小孩吗,连这问题都不知道?” “那你倒是说说答案。” 李诺笑呵呵道。 绮罗娇哼一声:“哼,我当然知道,我们脚下大地当然是……圆的!” “错……等等,你说是圆的?” 这下轮到李诺震惊了! 难道,除了他之外,还有别的穿越者来过这里,已将天文地理学都科普过了? 绮罗得意极了:“姑爷一心专研文道,以文人自居,看不起旁门左道不是?哼哼,前朝航海家郑百胜可是提出过这一学说,不过遭受到了儒士们的激烈反驳。最终他郁郁而终,好在有一篇笔记留下,说咱们这片土地其实是圆的。” 郑百胜? 前朝航海家? 李诺讶异极了。 绮罗见李诺一脸震惊,还以为自己涉及的学识将姑爷镇住了,愈发得意起来,“姑爷,我问你,我们在河岸边看到帆船从远方驶来时,是先看到桅杆船帆呢,还是先看到下边的船身?” “嘻嘻!是船帆对吧!这就说明我们脚下不管是大地还是江河,都是有弧度的,若是方平的,看到的就是整只船了。” 绮罗生怕李诺理解不了,还特意拿来纸笔画了起来。 李诺心中感慨万千。 所以,千万别小瞧了古人的智慧啊! 他说道:“这位航海家真是伟大,不过他的这个说法,怎没得到推广?” “哼,还不是那群自以为是的迂腐儒生,说人家妖言惑众,就群起而攻之,不仅将他的宅院和书籍都烧了,还禀告朝廷,将他所学列为禁术。谁若研究,就处以极刑。” 天圆地方还是深入人心啊。 “既然书籍都被焚烧了,你怎知道此事?” 李诺好奇问道。 绮罗说到这里,情绪忽然有些落寞,她哀叹一声:“哎,因为郑百胜是我先祖。我们一族因为此事就一直被街坊邻居排斥,最后不得已之下,就改了姓氏,离开了故土。” 看着绮罗这般可怜兮兮的模样,李诺分外心疼。 踏寻真理的路上,向来都是荆棘满地,一不小心就会被刺得血淋淋! 李诺道:“放心,姑爷我有生之年,一定会给你先祖平反。让愚昧的世人开智,让他们知晓,天圆地方已经过时了。” “真的吗姑爷?你也相信脚下大地是有弧度的?” 绮罗瞪大眼眸,呼吸急促起来。 “相信!” 李诺信誓旦旦道。 “姑爷……” 绮罗眼中立刻充满了雾气。 她感动的想哭。 姑爷明明也是儒士,却没说她妖言惑众。 李诺伸手拍了拍她的小脑袋,疼爱道:“不哭不哭,姑爷说的话,一定会兑现。” “嗯!” 绮罗重重点头,又恢复了信心。 姑爷,从未让她失望过呢! “好了,天色已晚,回房歇息吧。今晚你看着阿史那一点。” 李诺提醒了一句。 他对这个巫女还是有一些不放心。 “姑爷……” 绮罗突然变得害羞起来。 “怎么了?” “姑爷,我想和你一起睡。” 绮罗憋红了脸,双拳紧握,终于勇敢抬头说道。 一起睡? 李诺当场惊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