剩下仅存的死硬分子,为他提供了新的思路。
他们仍然叫嚣着“对,这次看着似乎大概也许是沐仙子没有考虑清楚,但温瑾也有错啊,他怎么不懂沐仙子担心师兄的那颗心呢,沐仙子生气口不择言,他就不能多担待些吗?”
以及“温瑾这人坏得很,他肯定是故意的,两个影像中他没问题,不代表他这个人就没问题,肯定是对着上弦宗和獬豸散人在这装呢,之前说受过帮扶的一百多号人,也是他一伙的,他就是坏的,沐仙子就是被他给骗了!”
以及“如果温瑾是好人,我道歉,我也置顶声明,像颂彩宗他们学习,带宗门主动归顺怀玉城,怎么样,够硬气吧?”
这话明显就是硬赶上往上给自己加戏和鼓劲的,但水向上俨然捉住了省钱密码,忙瞅准机会又挑了几句,类似怀玉城这么好,温城主这么仁善,肯定会对归顺的门派好的。
然后又适时去他们这些微末小派常发泄内伤的版块吐了几句“小门小派没人权”等扎心的嘈,同时引他们去温瑾帖子这边来看热闹。
还真的被他挑动了几个,但多数都是观望状态,毕竟虽然死硬分子在沐颜和温瑾的对立上强行死硬,但他们有一句话说得不错,两个影像,主人公分别是上弦弟子和獬豸散人,温瑾的仁善、宽容、温和,说明不了什么。
然后,梦魇发帖了。
梦魇同样甩出了一段影像。
影像中,是温瑾的声音,平和而有力量。
他面对着沦为梦魇之魔的少女,伸出了手。
“我认同你的理念。”
“清者自清,浊者自浊。”
“这世间如我一般被污蔑之人又有几何,倘若放任而至,便是对他们不起。”
“你想要被拯救吗?”
“我能拯救你。”
“你自由了。”
灰色扭曲的少女,手下屠戮鲜血无数的梦魇,本该不死不灭,只有真佛才能超度的怪物,就这样,在温瑾勾画的那片浅白色的光晕中,入了轮回六道。
影像中看不到温瑾的脸,人们却能看到属于梦魇的绝望、挣扎、凶狠。
没有人会愿意直面梦魇,更没有人会放弃逃跑的可能,选择大言不惭的要拯救梦魇。
即使是佛修,也不会这般傻。
可温瑾偏偏就做了,不仅做了,他还成功了。
影像的最后,是少女近五百年的杀|戮,她没有给影像,而是给了文字,一桩桩,一件件,每一个人名,每一个地址,她都记得清清楚楚,像是在给自己惩罚。
其中,不枉一些知名伪君子的灭门惨案,也是在案件发生后,大众才知道他们的真实面目。
可普通人也不少。
梦魇会发狂,会不受控,她本质是被诅咒的魔,并不是任何时候都有选择的。
这一次,温瑾给了她选择。
他超度了梦魇。
水向上看完,久久不语,只觉震撼,最初是当个乐子和钻空子的随意心态,如今,却是满满的心悦诚服。
只有真佛才能超度梦魇,温瑾不是佛子,没有修佛,那他具有的,便是一颗真佛之心。
向善,公证,赏罚,宽容,是不该在这世间被评判被苛责的真佛之心。
更何况。
水向上双手奉起连玉简,诚心拜了三拜。
梦魇是他的祖上,只放出五百年信息,也是抱着保护可能有的后辈的心思。而水向上作为后辈,在当上宗主后,便从父亲口中,知道了家族代代相传的秘密。
食仙是真实存在的。
他是千年前罗罗宗的宗主慕容举。
只是,千年前罗罗宗遭变,只有恰好在外的几个旁系逃过一劫,后面还遭遇了无情追杀,最后仅留下了一支,便变罗罗宗为四喜派,变慕容姓为水姓,隐姓埋名的低调生活。
而他祖上那位被负心人骗了的大小姐慕容婉,就是梦魇。
口口相传有一句话——“婉儿是个好姑娘,她变成如今这样,无法死亡,却又控制不住的杀人,必然是十分痛苦的。他日老天有眼,若是她能得真佛超度,我水家子孙,不要忘了也为她上柱香。她怕黑,常不敢一人走夜路,有那点香火引着,她便能认祖归宗了。”
水向上恭敬请香,也没了观望的心态,便召集门人,出门向怀玉城而去。
门人虽睡眼稀松,但行动却快,只是半个时辰后,他们才从玉简台上水向上的声明贴中知道——原来他们是去归顺怀玉城的啊。
其他修者虽然没有梦魇这层祖上渊源,可对梦魇之名却如雷贯耳。
敌人不可怕,不知何时回来,在没有绝对碾压的实力前,杀不死打不灭抓不到的潜在疯子,才可怕。
而最后五百年的名单里,更是叫无数人脖颈一凉。
这下,没人再能说出半个否定的字来。
就连之前死硬蹦跶的那几个修者也彻底歇菜了。
整个玉简台,就像是有某种默契似的,诡异地安静了一刻钟,然后不知道谁带起头来,开始疯狂地道歉,恭维温瑾。
还有人从种种事件中醒悟,意识到看人不能光看脸,认事不能认一面,自觉脱离了沐颜的鱼塘。
还有少部分人,也开始好奇温瑾的样貌,毕竟除了最初拼接的影像,其他影像都出于保护的考虑,模糊了温瑾的样貌。
温瑜起床时,看到的就是这样的玉简台。
而此时,水向上已经带着四喜派,通过了传送阵,化整为零,搭上了其他同样是真心来投或者被上头热血来投的门派的顺风车,向着怀玉城而来。
传言怀玉城阵法诡异,寻常难入其门。
水向上一行人本也担忧,但行至城前,便见城门大开,一位四十余岁的中年人自称城主府的徐管家,接待了他们。
怀玉城井然有序,他们的到来虽然引起了好奇关注,却并没有引起什么骚动。
水向上看着,不禁对怀玉城又高看了一眼。
大队人马被安置在城内客栈和城西院落中,他们各派宗主及两三人随从,则是跟随徐管家前往城主府,听他一路介绍怀玉城的风土人情。
显然,对方知道他们来,也知道他们来的原因,如今这般,并不是盲目发善心地收下,而更像是一种互相考察。
更靠谱了。水向上内心猛加分数。
进了城主府,他们一行人自然提出想拜见城主,徐管家并未犹豫,说城主早已吩咐过,便带他们过去。
只是去的,不是会客厅,而像是书房院落的方向。
行至近前,隐隐听到声响,却与那玉简影像中并不相同,似乎更年轻,更低哑,更活跃了些。
等进到院中,水向上定睛一看。
才知道,那刚刚说话的,白衣鹤纹,正是上弦弟子。
而他们之中,围着一个身负荆条,跪下的年轻弟子,想来便是今晨禁不住舆论发酵,在玉简台上实名道歉,说自己担心师兄,不满温瑾,才偷了溯影镜,做下这等错事,自会向温城主负荆请罪的甄清泽。
水向上激动了。
没想到,正好赶上风暴现场啊。
他激动,面上还是稳的,其他宗主随从彼此交换眼色,估计都抱着吃瓜和审视的心态。
那甄清泽被压着,低垂着头,脸色苍白,嘴角隐有血迹,竟像是受了伤。
打头的弟子下巴微抬,拱了拱手:“温城主,玉简贴一事是子坤没有看顾好师弟,给城主添了麻烦,如今,我已按师命吩咐,将甄清泽压来,以‘破坏两派相交’的罪名废了他两层修为,甄清泽也不是我上弦弟子了,是死是活,全听温城主发落。”
按温瑾的性格,应该会原谅的吧。
水向上这般想着,他能看出来,那打头的弟子,也是这般想的。
可谁知,石桌旁端坐的人轻声一言,隐有冷漠:“有错该罚,故意为之,那便死吧。”
这声音像是沁了冰,将水向上的激动全都冻住,而更冷的,却是一道锋利灵气,直直打向跪着的甄清泽。
甄清泽没有动,他闭上了眼,呼出一口气,虽有不甘,却又像是解脱。
韩子坤脚步微动,来之前,他已与甄清泽保证,温瑾好面子,又总说慈悲,不会拿他怎么样,哪怕动怒说要杀他,他也会出面保他劝说,却未想到,温瑾竟然直接动手了。
而那灵气之利之猛,他可没有影像中温瑾以金丹之力越级硬接炼虚攻击的信心和勇猛,不仅没有上前,甚至还退了一步让开。
像是怕被血溅在身上。
可这道灵气太快了,快到只在衣服上留下小洞,没有喷溅的血迹,甄清泽便倒了下去。
韩子坤吓愣了,背上沁出冷汗,忙拱手恭维:“谢温城主给他一个痛快。”
温瑾抬眸,眼神冰冷:“韩子坤,还有你。”
又是一道灵力,韩子坤被拍的硬生生跪下,当下吐出一口血来,晕死过去。
其他上弦弟子都懵了,生怕温瑾又一个杀招过来,可还是有怕出事的,忙上前去查看韩子坤的生死。
“无意为恶,可以给机会,明知恶而为之,便该罚。”清冷君子俯视看来:“你们放心,我知道韩子坤的身份,他若死了,怀玉城可全身而退,你们这些跟来的弟子只怕要连坐,我留了他一命,但一事同罚,死罪可免,活罪难逃,除了本来该废的两层修为之外,我便多废他一层。”
“你们毒素未清,想留想走,都可以。此事已了,我不会故意为难。”
“至于甄清泽,他已经死了,与上弦宗,与南华峰,与韩子坤,都再无关系,你们记住了吗?”
弟子们连连点头,他们没见过温瑾狠厉的样子,而这位城主往常虽然看似冷漠,但说话行事风格都很温和,就连面对上弦弟子的两次顶撞,也都是原谅和宽恕。
今日前来,他们也都抱着,此事很快结束,全都顺利归来的随意心思,却不想,确实很快结束了,只是没想到温瑾话不多说,直接就出手杀人了。
如今,他们才真真正正地体会到,这位怀玉城主金丹期修者的肃杀和压制,此前的敬佩之余,也压上了些微恐惧。
弟子们抬着韩子坤离去,有想带走甄清泽尸体的,却被别的弟子给扯住了,便也罢了。
他们离去后,水向上就看见,温瑾向他们看了一眼:“各位好意,温瑾心领,只是古往今来,冲动坏事,就以一月为期,若是一月之后,各位还想留下,那么怀玉城欢迎,若是想走,温瑾也不会强留。”
“博叔,我累了,你带他们退下吧。”
他说着这话,不叫人觉得无理,反倒叫人信服,而温瑾重新坐下,面色隐隐发白,微微皱眉的模样,确实像是不太舒服。
也是,就算有真佛之心,超度梦魇也非金丹期的身体能承受,各家宗主对视几眼,也没有强求,纷纷客套几句,便跟随徐管家离去。
只是,他们还未走出几步,就听见身后,几个侍女步履匆匆出门,其中一位,却是靠在了徐管家的耳边,说了几句。
徐管家面色未变,只是有些凝重,吩咐了几句,才重新转向他们,带他们离开。
水耀宗宗主忍不住出言询问:“徐管家,可是出了什么事?”
“无事,城主有些不舒服而已。”
这话便是不想声张。
几位宗主都是有眼色的人,没有再问,但想必都存了打探的心思,可没想到,怀玉城倒是不避人,当天晚上,他们就都知道了,温瑾城主此前耗尽修为救治上弦宗樊长鸣,体内被引了暗毒,又因超度魇魔消耗过渡,导致毒发了。
水向上心里一紧,即使是这样,他也要亲自教训那些上弦弟子吗?
这些事,交给侍从做,不是一样可以吗?
想来,那人罚人是假,教育才是真吧。
他打定主意,一月之后,一定要留在怀玉城。
温瑜从昏迷中醒来,眼前是一片白。
药老的大嗓门直冲耳朵:“城主,你应该再努力点折腾,这样你直接入六道轮回了,也省得我费劲救你!”
温瑜坐起身,虚弱微笑:“抱歉。”
药老一滞,他嗓门大说话冲,但就怕这种绵绵软软任你打的温柔向,哼了一声,解释道:“梦魇入梦,催动了体内潜藏的毒素,你便毒发了。”
“这毒,与樊长鸣身上虽然不一样,但应该是同宗,特性相似,都是像有根须延伸,往奇经八脉钻缝侵袭的毒素。”他压低了声:“与此前宗主交给我分析的血液,有所关联。”
“那血像是妖魔混杂,看似无毒,可若是催动,便会呈现相同的特性。只是我此前从未见过,联络之前好友,也在典籍中寻找,还未确认拥有血液之人的身份。”
药老面露担心:“城主的毒比樊长鸣的严重许多,能束缚城主灵力和行动,找不到毒药来源,我也只能压制,不能解毒。”
温瑜点点头:“知道了,我没事。”
她微闭了闭眼:“如果我拿到解药,你能反配出解药吗?“
药老一愣,继而挺胸:“当然可以。”
“那就行。”她吩咐道:“如今上弦宗与怀玉城关系紧张,中毒之事不用保密,该说的,不该说的,你明白就行。”
药老一凛,恭敬道:“是。”
他退了出去:“我去为城主配药。”
事出紧急,而药房又有所需药品,温瑜是被背到药房的。
如今,放眼望去,全部都是白色,凄冷,空寂,泛着凉,有些像是灵房。
药老不知是什么爱好,将药房布置成这幅模样。
温瑜微微皱眉,手指一点,白色床帐上攀附着细细的浅色花纹,总算让这房间多出了一点生气。
系统难得认真:【毒发引起愧疚的事,是你的计划吗?】
温瑜笑笑:【当然。】
系统松了一口气:【吓死我了,超度梦魇会引起毒发谁也没想到,我还以为是个巧合,看你吐血我快吓死了,哎,我应该经常提醒你的,可是我开始还记得中毒这事,后来就给忘了,我该提醒你的……】
它念念叨叨,像是祥林嫂一般的反复,声音也不复往日清脆,有点低沉。
温瑜摸摸它的头:【没关系,我记得的,这本就是我计划的,是我没提前跟你说。】
系统这才冷静下来:【你真的没事就好。】
温瑜脸色白得近乎透明,可仍旧笑了笑。
她瞳孔很黑,印着床帐上的花纹,沉淀着麻木和冷漠。
系统是个操心的系统,它总会时不时地提醒温瑜任务,提醒她不要忘记要做的事情。
其实,以前它不是这样的。
最初的一些世界中,温瑜是有过去的记忆的,系统也不像现在这样反复提醒。可当某个世界开始,温瑜开始遗忘。
这种遗忘像是一种传染病。
她先是忘记了过去,然后忘记了目的,再然后,某些这个世界中,她应该记得的事情,也被她忘记。
最初她和系统都没有发现。
直到有一天,世界66中,温瑜身为仙族卧底,带着信物与合作的魔王接头,她拿出了信物,却在魔王随意一句对师尊的询问中,忘记了一句日常的话。
就是那句话,差点让温瑜死在那个世界。
她被数十根琵琶弦穿透,鲜血满身,几乎不成人样,系统哭得泣不成声地崩溃翻书找答案,最后还是温瑜,嘴唇微抖,哆嗦着轻笑,嘲笑魔王“大惊小怪”,争取了最后的时间。
她想起了那句话,保住了命,完成了任务,可却发现,原来不知不觉,她早已遗忘掉了更多。
从那以后,温瑜有了记笔记的习惯,她会记下来,会注释,会反复翻看,但已经丢失了的过去的记忆,是找不回来了。
系统在这个世界记笔记,也是与温瑜学的。
而它的唠叨和操心,也是怕温瑜会死。
即使从那次之后,温瑜再也没有失误过。后来,她不再记笔记,系统问她,她只说,她有了更方便的可以记下的地方。
在这个世界,死掉19个同样100任务成功率前辈的世界,温瑜再次遗忘了。
她没有告诉系统。
一个人的事情,没有必要再让系统也跟着担心受影响。
温瑜垂眸,她知道,自己是被影响了。
许久不曾出现的情况再度出现,突然的遗忘,这说明哪里出了问题,这个世界,也许比她目前已知的要更危险,更不同。
又或者,是因为慕容婉吗?也许她有类似的过去?
温瑜不清楚。
但她不会再这样。
她攥紧了手,即使再怎么遗忘,她永远记得她的目的。
她要活下去,去找回过去的自己。
温瑜的神色渐渐平静,她的眼神重新恢复淡然,她察觉到嘴里有苦味,意识到是被喂了药,便吃了片蜜饯:【沐颜在哪?】
系统:【她在客房,正在韩子坤的院落中,看起来,双方不太愉快。】
【说起沐颜,宿主,我刚刚查探到,她昨晚上,搞了件大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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