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爷爷过世后,家里开始有了许多的变故。父亲接过了爷爷衣钵,父亲大号玉石,行当里人年轻的尊称玉石爷,年长都喊曹老板。爷爷留下的长杆旱烟壶传给了父亲,长杆烟壶在古时有两种用处,一则是抽烟二则是行走江湖时的防身必备利器——长杆烟壶和一袭长衫成了丁香儿时对父亲的深刻印象。
那个从小顽劣厌文的叔父中武举后没几年皇帝没了,龚妈四处托人给儿子在县衙弄了份差,名为班头实则是为县长跑腿护卫而已。叔父隔三差五领着手下几个弟兄四乡八镇瞎溜达,仗着县长名头结交了不少三流九教之流,也偶尔干些出格事,末了龚妈给他善后擦屁股,回家自然少不了一阵训,只是记性不好,过几天正月打灯笼——照旧(照舅)。
丁香最快乐的时光停格在六岁前,几十年后她同孙辈们讲起儿时的快乐都是六岁以前的,那是家里除了妈妈姚氏偶尔认为她不像个女孩子整天同一帮男孩子们打闹野疯,颠着小脚追着打骂之外其它回忆都是甜的!
姐姐生性文静,像极了她妈姚氏,姐姐年长丁香十二岁,十六岁时许了王家垅上王姓一户殷实人家,第二年就出阁了,也许是从小性格差异,对姐姐最深的印象只余下姐姐追着她给她洗头擦面的事了。
上面二兄长都宠着她, 没事就带她同一帮子大她三二岁的男孩子们漫山遍野的去玩 。至今额头上有一处伤疤,就是大哥带她爬屋后的石头山摔伤的。事后大哥带她用冷泉水洗去血迹处理好伤口后哄她说,“满妹不哭,满妹勇敢,爹爹带糖回来我那份全给你,你不要讲我带你来的,是你一个人来的,好吗?”
后来还是让大人们知道了,少不了大哥又挨一阵打。
这时满妹拉着爹的手,“爹,莫打大哥,真的是我自己摔的,不关大哥的事。”事后颠着个挨打屁股的大哥仍守信的把属于他的糖果全给了丁香。
几十年后她仍给孙辈们看额头上的伤疤,满脸的幸福就像昨天刚发生一样的有趣。
俩个哥都上学了,上学时也带她去学堂玩(民国了,前清私塾进了历史博物馆),带她一起爬学堂后的矮土墙,偶尔也怂恿她去偷先生的毛笔描红纸之类的。
先生有时发现了也不打骂丁香,每次都是欠下身子轻声问道:“满妹,乘,告诉先生是哪个要你拿的?”这个时候满妹总是仰着个头先盯着先生,然后眼晴偷偷瞟向怂恿她的二个哥哥或其他哥哥同学,头一偏咕噜一句:“就不告诉你!”
余下的事情就是先生精准的找到始作俑者,或是罚站或是打手板等各种惩戒鬼哭狼嚎的。剩下丁香站在教室外边忍不住跳起来拍着手笑咧!
那个不着调的叔叔先后找了两个老婆,一个来两年就病亡了,另一个实在受不了她男人整天胡天海地的,听人讲终于跟一个游商走贩跑了,以后就再没有音信,娘家人也来找过,最终这事不了了之。
自那后叔叔仍旧没心没肺一个人自行自乐全不当回事,只是愁坏了奶奶龚妈,两母子一见面就是一阵吵。
虽如此,叔叔对丁香极好,每次回家可能会疏忽其他长辈亲人但给丁香捎带点糖果小玩意是必须的。两个大侄子小孩心性有时惹了丁香时,叔叔总端起长辈架子训斥:“满妹小些,是女的,你们不会让着她?!”这可能是两个婶都没给叔叔留下个一儿半女的缘故吧!
最疼她莫不过爹了,爹常年行商走贩,回家一趟总是风尘赴赴的,今天张掌柜家讨儿媳妇,明天刘老板六十大寿,隔天又是哪家亲戚要拜访的,但这有一点怎么忙也不会影响对丁香的爱护。
每次爹回来丁香总是老远小跑着迎过去,爹总是惯例放下手中的物品烟杆,一边用右手从长衫内衣掏出一把汉口或益阳的糖果还有其它什么小玩意的,然后偏着头呵呵,“满妹——想爹吗?在屋里听话吗?听话就给你!”
满妹总是一把抢过爹的糖果之类的,认真低着头讲,“听话呢,想死爹了!”爹这时用左手一把抱起满妹,右手拣起烟杆物品什么的一路有讲有说的回屋。
拜亲访友时也总带上丁香,丁香同大人一起从不怯生。朋友们总哄她给某某或某某某做媳妇时,丁香总是一板正经的回道:“才不咧,我要给我爹做媳妇!”哄得一众大人们饭都喷出来了!
奶奶懂些医术,家中院内院外经常有她挖的草药,剖成片片用竹制工具盛着。丁香总是颠在奶奶屁股背后,有时偷偷用小手捏上一小片含在嘴里嚼起来。嚼起来时清香清香,有甜有苦。奶奶发现了反手一巴掌打到她手上,嘴上念叨,“你个祖宗,莫顽那,药不能随便吃的!”
事后就不厌其烦的告诉她,这是见痛消,那是鱼腥草,都是做什么用的等等。一来二去,丁香也识得了不少药材,天气好时还随奶奶一起到山上挖草药。祖孙俩奶奶负责挖,丁香负责把草药扔进背篓,到饭点才一起回家。
五岁半那年丁香进学堂读书,从那年开始发生了许许多多的事。用丁香的话讲她只做了六岁的人,其余几十年都在做牛做马咧。
第二回?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