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媚儿低声道:“周先生,那周娇是怎么死的呢?居然让张四爷发疯了?”
周先生再次垂泪道:“这位姑娘,求你不要问了,这段记忆,我真的不愿回想。姑娘,我知道是你和火小邪救下我们众人的,不计较我们在后面穷追不舍的恶念,这番恩情,我们永世不忘,但求姑娘不要再问了。我们会把张四爷绑起来,再不打扰姑娘了,请姑娘原谅他吧。”
“哦!”水媚儿低吟一声,便不再问了,缓步走到张四爷身前,默默打量。
张四爷满脸鲜血,伸出手指着水媚儿,傻笑道:“娇儿,你回来了。”说着费力地爬起来,又想去搂抱水媚儿。
水媚儿躲了一下,站在石壶边,隔着石壶望着张四爷,换了一副哀怨的腔调,低声道:“是我回来了。”
张四爷扶着石壶,勉强站起,一低头,正看到石壶中黝黑的水面印出水媚儿的身影。张四爷一下子愣住了,抱住石壶,盯着水面,呆若木鸡,突然歇斯底里地叫道:“镜子!镜子!玲珑镜!我终于找到了!在这里,在这里,娇儿正在镜子里!娇儿!娇儿!”
水媚儿看了一眼石壶中自己的影像,依旧用哀怨的口吻说道:“张四,你想对我说什么?”
张四爷抖擞了精神,眼睛放光,竟恢复了一丝常态。这个钢铁般的男人,虽说狼狈,却是一脸的柔情,轻声道:“娇儿,我找你找得好苦啊,我舍了奉天的家业,带着钩子兵重出江湖,历经千辛万苦,踏破万水千山,只为追回你的那面玲珑镜。娇儿啊,你知道吗?玲珑镜在别人看来,不值一文,但在我心里,却有如性命一般珍贵,我守着玲珑镜,就像守在你身边一样。娇儿啊,你知道吗?我日日夜夜都在想你,无时无刻都在想你,想得我心都痴了,魂都乱了,生不如死,就像个活着的死人一样,一天天苟活在这个世界上。娇儿啊,这都是我应受的惩罚啊!娇儿啊,你听到了吗?”
水媚儿低声道:“听到了……”
张四爷看着水面中的水媚儿,继续说道:“娇儿,你爱那个神秘人,还生下了他的孩子,我生气,我妒嫉,我难受,尽管我以前娶你的时候,说过我不会在乎,只要你心里有我一席之地就可以,但事到临头,我还是受不了,你能明白我吗?我爱你爱得已经发疯了。我对你说了狠话,骂你,要你离开我,这都不是我的真心,我只是一时失态,激怒之下脱口而出,没想到会伤害到你,会让你如此伤心,如此绝望,竟要离我而去,自寻短见,将我孤零零地抛在这个世界上,忍受无边的痛苦和折磨。娇儿啊,你好狠心,你为什么要这么对我?可是,可是,可是,这一切都不怪你,都怪我啊,都怪我啊!”
张四爷回头向周先生一望,继续叫道:“师父!求你原谅我吧!师父!都怪我啊!”
张四爷捂住脑袋,嘶嘶低吼,嗓子里咕噜咕噜一响,噗的一大口鲜血直喷而出,尽数洒在石壶中。张四爷啊的一声叫:“娇儿,我这就来陪你了!”双眼一翻,仰头望着天际,唉的一声长叹,随即身子一软,跪倒在地,脑袋靠在石壶边缘,脸上挂着一丝笑意,魂飞魄散。
事发突然,周先生连滚带爬地赶到张四爷身边,一把将张四爷抱住,惨声道:“徒儿!徒儿!徒儿啊!我已经不怪你了啊,你不能丢下为师,就这么走了啊!”
张四爷身子已经坚硬,半睁着眼睛,再也回答不了周先生了。
水媚儿走到周先生身边,蹲下身子,抚上张四爷的眼睛,默然道:“周先生,节哀。”
钩子兵们哗哗涌上来,在张四爷身边跪了一地,一众七尺男儿,皆是无声地痛哭不止。
水媚儿不便在此,起身默默离去,回到火小邪这边。
水媚儿冲火小邪低声说道:“张四死了……死得很平静……他把他多年的苦闷说出来了……我也总算弄明白了一些事情。”
火小邪、潘子等人无不唏嘘,人死为大,张四爷就算以前做过不对的事情,也随着他魂飞天外,一笔勾销了吧。
火小邪沉痛地低哼一声:“张四爷也是个苦命人……”
虽说火小邪这边人等,和张四爷、周先生他们是敌非友,但亲耳听张四爷临死前一吐衷肠,也感叹张四爷是个有情有义的汉子,值得敬佩。
众人久久沉默,只听得周先生、钩子兵们低低哭泣。
半晌过后,林婉才颇为不安地说道:“刚才张四爷是不是把满口鲜血吐到石壶中了?”
水媚儿一听,立即答道:“是!怎么了?”
林婉愁道:“按理说,这么一大口血吐进石壶,无论成效如何,青蔓桡虚宫八壶药阵,该发动了才是!难道主脉已经被木媻压制住了?不好,我去取点石壶里的药水出来!”
林婉快步跃出,就要向石壶跑去,可刚跑了几步,整个地宫突然间剧烈地震动起来,幅度之大,根本让人无法站稳。
火小邪匍匐在地,大叫道:“不好!难道木媻冲进来了?”
周先生、钩子兵们见状,抱紧了张四爷的尸身,皆是大惊。
在场众人无不明白,若是木媻操纵着藤蔓再冲进来,以各人现在的状态,连反抗之力都没有,只有死路一条。
林婉指着上空,惊叫道:“木媻进来了!”
火小邪他们一抬头,只见头顶上密密匝匝,难辨厚度的藤蔓中,一团不大的光芒正在慢慢移动,不断闪烁,看着随时都要熄灭似的。这团光芒靠近了下方,腾的暴涨了一倍,嘤嘤嘤的声音立即发出,而且体积在持续扩大。
大家躲无可躲,避无可避,只能暗念佛号,苦等着这团光芒降下,死便死了。
林婉哀叹道:“见过木媻发作的人,都会死,我们避过了初一,还是避不过十五!青蔓桡虚宫啊,你到底怎么了?为什么刚才一口鲜血吐进去,你毫无动静啊!”
林婉心中一片灰暗,枯坐在地,她已是无计可施。
就在光芒从藤蔓中渗透出来,一点点向下降来的时候,只听扑通扑通扑扑扑扑连声水响,声音似乎是从石壶中发出来的。
火小邪扭头一看,正见到张四爷丧命的那个石壶,水花翻腾,如同被煮沸了一样,随即噗的一声巨响,一道水柱冲天激起。
这个石壶中的水柱激起,另外七个石壶也噗噗噗噗作响,先后七道水柱喷出。
这八道水柱喷出,整个地宫顿时一片大亮,好像有无数灯笼点亮似的,这种亮度一下子盖住了木媻的光芒。
木媻嘤嘤声一变,竟变成了女子的厉声惨呼——呀——呀——呀呀呀呀——瞬间变小了一倍,缩回藤蔓中,如同一只发狂的耗子,在藤蔓间东奔西窜,将大片藤蔓纷纷震落,如同下了一阵藤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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