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9章宕昌城 熙宁五年的十一月，天已是愈发的寒冷。 岷州的土地上，数条河流自山谷上冲刷而下，汇聚入羌水自东向南而流，最后汇入白龙江直至川蜀。 但见羌水贯穿于山间，令四面崇山峻岭看得显得格外的苍凉。 木舟推开波浪，逆着羌水向上游而行，无数的浪花打在船头上，掀起无数晶莹的水花，洒得人一身都是。 章越站在这木舟上看着这羌水上下景色，待看到羌水河畔而立的堡寨时目光微微地凝重了一下。 激浪拍打着船头，蔡卞在船舱里筛酒，蔡京站在章越一旁道：“大帅，郦道元的水经注有云，羌水东南流，迳宕昌城东，如今看着果真如书上所言。” 章越点点头看向羌水对岸的数个堡寨，这些便是当地的宕昌羌所建，这些堡垒依山势建立，内外两道城墙，外墙都是高五六丈。 堡垒所立山岭高峻，三面皆陡，仅有小径相通，更有不少堡寨临着羌水而建，既不用担心被敌军断水，又不怕被围死。 一直纵横于西北的王韶，就是被这些堡寨搞得进退两难，束手无策。 蔡京道：“魏书有云，这宕当羌其先盖三苗之胤。周时与庸、蜀、微、卢等八国从武王灭商。可知这些宕昌羌并非没有来历，如今抗拒我军的主要便是木家七族。” 种世道笑而不答，章越见此笑了笑，亲自给种师道斟酒。 章越目视羌水一切，倒生出坚韧不拔之心，此刻蔡卞将筛好的热酒递给了蔡京，蔡京又手捧给了章越。 章楶道：“到了，正在营中喝酒。” “之后木征复来，这木家七族收到木征引诱便杀了监军叛乱，等王子纯再度攻打时，对方已是早有准备。” 据说当晚他们二人谈了一夜，章楶与王君万喝了一晚上的酒，一整个酒坛子都空了。 不过看着山间十余座羌人堡寨，章越觉得一时半会还是打不下来。 章越指着岸边这些羌民，向向导问道：“这些都是熟羌？” 一旁的人呵斥道：“种世道见了大帅为何不拜！” “是，之前王子纯讨平岷州，这木家七族见我军势大便诈降于我军，当时王子纯也没有将这些人清出宕昌城，而是让他们继续守在此处，只派数名监军看管。” 章楶道：“目前唯有困死，等待粮尽。” 明察？若攻不下堡寨，大军就错过了救援河州的良机？ 见一旁徐禧也是默不作声的样子，章越没有当面指责章楶，王君万，而是反问道：“种世道到了吗？” 章越对蔡京道：“你继续说。” 向导道：“好教大帅知道，确实都是熟羌，不跟从我军的羌人已经都随着木家七族避入堡寨之中了，这岷州大半番民还是顺从的，冥顽不灵之人并不多。” 其实周人也是出自羌族，后为商人所用俘虏其他族的羌人进献给商，仔细说来羌人比起契丹和匈奴而言，其实与汉人血缘更近一些。 章越又给种师道斟酒，对方这般连喝三碗，一点客气的意思也没有。 参考于清朝乾隆时候两次攻下大小金川之战，十倍的清军就是打不下金川，而且死伤无数，所消耗的军费比征准噶尔时还多。 章楶不知用什么办法说服了王君万令对方留下。 这时候章楶，徐禧，王君万已迎章越面前。 章越坐下后，种世道也酒不停。 章越倒是大喜，王韶被自己撵走后，若是王君万再被撵走，那么在岷州的两万宋军就陷入没有主心骨的境地。 章越点了点头，不过这本地羌民还曾随过武王伐商，确实岁月悠长。 如今王君万心悦诚服地跟随在章楶身边。 蔡京，蔡卞皆是称是。 章越对章楶问道：“你想出何策攻下这十数座堡寨了吗？” 此酒甚烈，但军旅之中饮之却倍升胆气。 种师道见章越斟酒，一点客气也没有当即捧碗一口喝干。 章越想到这里看向羌水对岸一处羌人聚居之处。这里都搭着毡屋，用牦牛皮覆着屋顶，一群羌人们正在江边正围跳着羌傩舞，而远处妇人们在火塘上立起了吊锅正在煮着饭。 但见宋军沿着羌水从山脚至山腰间修了不少营寨，将往来的要道都封了，一副要困死羌兵堡寨的样子。 章越连饮三碗酒长出了一口气，倒是有几分大浪淘尽英雄人物，一杯浊酒喜相逢，古今多少事，都付之谈笑中的意思。 王韶可以去，但王君万不能走，他是可是熙河路第三将，这些兵马平日都是他带的，若是他一走，重新磨合至少要好些日子，如此战斗力会打折扣的。 众人不知章越为何如此看重种世道，一来便问对方到了吗？ 当时大小金川对抗清朝也是在险要处修了无数堡寨。 章越正色道：“昔北周大将田弘攻灭宕昌国，获二十五王，拔其七十六寨，当年北周能拔寨，如今我为何不能！” 章越呷了一口正是本地羌人所酿的青稞酒，除青稞之外还混杂了麦和其他杂粮。 次日一脸醉意的章楶找了章越与他说王君万服了，说完这句话对方便栽倒不起了，整整睡了一夜。 军营里十分热闹，兵马频繁调度，数艘粮船满载着粮秣从羌水对岸运至这里。 章越闻言略有所思，又抬起头看着耸立在江边的堡寨，这样的堡寨不是说打不了，而是实在难以攻坚。 章越闻言停下脚步看了章楶一眼，章楶知道自己说错话了，而一旁王君万道：“启禀大帅，之前王大帅也是想尽办法，但这些堡寨修得位置实在太悬太刁，我军又是仰攻，实在是拿不下。还请大帅明察！” 木舟又往上游行了一段登至对岸，这里已是宋军的营盘。 以至于一直困在岷州一个月。 也不知章楶用了什么办法，与王君万谈了一夜竟说服了对方。 片刻后众人入帐，但见种世道正在一碗接着一碗喝酒。 左右都看不下去了。 这时候种师道才起身向章越道：“多谢大帅赐酒！” 章越笑道：“看来彝叔于破寨之事已有办法了。” 种师道笑道：“正是。” 一旁的王君万露出不悦之色，心道这人好会吹牛，自己与王韶都办不到的事，他却能办到？他以为他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