梵川泽/文
记忆之中,露天的公墓间,整齐排列着一道又一道石碑。
周遭是片斑驳陆离的花海,春日的暖风轻拂而过,平滑的草丛随风摇曳,日光随之攀升到绿草的某一节点,闪过一道稀碎的光辉。
今泉昇记得,那时个头只比墓碑高上半个头的自己,似乎一手拎着手提书包,一手捧着一束洁白的百合花,踏入了墓园区域。
随后,他看见一道穿着洁白西服的修长身影伫立在他父母的墓碑前。
那个青年的身影在阳光下,整张脸都潜藏在闪耀而刺目的白光中,今泉昇仰起头,却看不清对方的面庞。
“是今泉君吗?”男人侧过头,朝他看了过来,那是个温润悦耳的声音。
“我是。”今泉昇点点头,“先生,你是来看望我的父母的吗?”
他猜,这或许是父亲母亲的某个学生。
男人突然笑了一下:“是,也不是。”他半蹲向墓碑前,同样摆放了一束百合。
“我其实是来看你的,今泉君。”
“看我?”今泉昇困惑地眨了眨眼睛。
“对。”男人抬起头,将一副宽大的手掌轻抚于他的额顶,很意外的是,今泉昇并没有闪躲。
通常来说,与第一次相见的人发生肢体接触,今泉昇很快就会躲闪开。但他没在这个陌生男人的身上感受到任何的恶意与冒犯,于是他安静地站在原地,任由对方揉着他的黑发。
手很凉。像是失去生命的人一般,没有热度。
“谢谢你,今泉君。”男人无端地向他道了声谢。
“谢谢?”今泉昇歪歪头,“为什么要道谢?”
阳光穿梭过不远处的枝叶缝隙,零星落在男人的肩头,男人的唇畔微微上扬:“谢谢你,让我寻找到我的真实。”
…………
“嘀。”
“嘀……”
意识缓缓复苏。
卷翘的长睫微微颤动,被白皙眼皮包裹的眼球转动了几圈,挣扎着上下开合,最后终于慢慢睁开。
一双晶莹透彻的浅灰色的眸子落在聚光灯下,那双眼睛眨动片刻之后渐渐聚焦,中央汇集出清明的光圈。
今泉昇醒了。
首先入目的,是苍白的天花板棚顶,接着便是在耳边愈发清晰响彻的机械声响。他费力地将视线转向一侧,果然——是个心电监护仪。
上半身的衣服不翼而飞了,此刻多了几根线连接在胸口的位置,身上没什么奇怪的开口或者缝合痕迹。而他的手臂和小腿,全都被束缚带捆在一个手术台上。
好消息,他还没被栗山辉明喂下ca-4800,暂时不需要亲身体验一下心脏射血功能突然终止的感觉。
坏消息,大约是吸入了催眠气体的副作用,他非但四肢乏力,还被束缚带捆绑着,根本动弹不得。
他目前应该是还在三号实验室内部。今泉昇费力地移动着眼睛的方向观察着四周,却不见栗山辉明的人影。
不知道栗山是去做什么了。
不过……这是个机会。
今泉昇侧过头,视线落向放在不远处的手术刀。
差一点距离。
手臂虽然暂时动不了,但是……
脖子还是能动的。
地势缘故,在这片区域越是低矮的地方越容易潮湿。
录音设备一类的电子仪器最不经受潮,一旦进了水,就会发出刺耳的低频噪音,所以一般来说广播站都会建设在每栋建筑物的最高层。
而这座建筑物的地表楼层只有两层。其余的,全都藏在地下。
松田阵平凭着高效的排除法推测,很快就找到了一楼大厅内部,唯一一个通往二楼的楼道。
他一路攀爬着漆黑的阶梯,穿过森寒的楼道,步入了二楼的入口。
和构筑简洁的一楼大厅不同,二楼还保留着曾经作为工厂时的样貌。钢筋水泥暴露在顶棚,承重柱旁堆积着许多落满灰尘的座椅,沿着某个凳子腿的一角拉出了一条倾斜的厚重蛛网。
显而易见,二楼几乎没有被规划在研究所的内部改造中,大部分用地都被荒废了。
松田阵平打开手机的手电筒,一路照射在昏暗的空间,皮鞋落下的声响都在空旷的大厅内晃现出无法重叠的回音。
广播站应该是被单独划分出来,建造在了二楼的某一角。但是除了广播站……为什么这么大的一片地方,都被弃置了呢?
总归不会是因为没有钱了吧。
松田阵平嗤笑了一声。
高科技的东西这破地方搞得一套又一套的,他可不觉得二楼是纯粹被废弃着,完全不被加以利用的。
所以……二楼一定有什么问题。
但是现在这些都不是什么要紧事。当务之急应该是尽快找到广播站,通过广播向今泉昇传递碰头信息。
松田阵平谨慎地抬高手机,将光线照射向更远的地方,目光掠向某一点,那处地面似乎落下了些微光亮。
是从门缝里溢散出的灯光。
——看来是找到了广播室了。
…………
五分钟后,松田阵平走进了广播室中。
房间里只有一名负责看守的成员,他没费什么功夫,轻松地将对方钳制住了。
现在那个看守成员正泪眼婆娑地被绳索捆在办公椅上,嘴里塞着就地取材的一截破烂桌布——松田阵平在二楼大厅顺手拿的,上面还散发着颇有年代感的霉味。
松田阵平对着操作台研究了半天,结果愣是没看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