梵川泽/文
洁白无瑕的空间,环在四周泛着金属光泽的墙壁;化学药剂的刺鼻气味溢散于此,深入骨髓的冰冷令人战栗惊骇。
液晶屏上的数字分明已经凝固在了最后一刻,可他的心脏却悬停在了半空中,没能感到分毫的放松。
“叮铃铃铃————”
犹如尖啸的古旧机械音响彻,声音径自铺开,直逼向他的鼓膜,震耳欲聋。
浅灰色的眼瞳随之一缩,呼吸急促地从唇齿间飘散,带着惊惶不安的颤动。
年轻的警视目光下落,发出声音的,是置于他手边的卫星电话。他拿起了这一沉重的物体,拇指落在了接通按键上。
“我一直都在看着你。”听筒中传来一句电子合成的人声。
握着卫星电话的手腕一抖,电话落向半空,尖角率先触于地面,发出一道锐利的噪鸣。
无人的大厅内,自半空之中倏然涌出一只巨大的瞳孔,瞳孔漆黑深不见底、中央之处映象着青年的身影。
那只瞳孔发出了辨析不出性别的合成电子音:“我一直都在看着你。”
“我一直都在看着你。”又一只漆黑的眸子从墙壁凭空冒出。
“我一直都在看着你……”
“我一直都在看着你!”
密密麻麻的眼睛或大或小,堆叠而至,挤满了整座空间,头顶的天花、身侧的立墙、脚下的瓷砖。
那些拥挤到不得不紧密贴合的眼睛忽悠悠地挪移着视线。血红的眼眶间,漆黑眼瞳自犹如被施以号令一般自四面八方一齐转动,于同时刻直勾勾地看向了他!
大脑轰然炸开,冷汗延顺着僵硬的面部流淌而下。
眼睛越来越多,以肉眼难以捕捉的速度蔓延四溢,离他的脚尖越来越近——他试图逃离,却发现身体犹如被倾注了沉重的金属铅般顿在原地。
他无处遁形、无路可走。
那些眼睛无声地、愤恨地咆哮着:“我们的生命漫长无尽,我们存活于世界的任一视角,我们至高无上、凌驾于万物的顶点,我们————无处不在!!”
“我一直都在看着你——今泉昇!!!”
“叮铃铃玲玲铃铃————”
贴合的长睫上下翻动,眼皮猛地掀开!
青年几近从床铺弹跳而起,床褥在清晨的阳光间被惊慌地搅动,洁白的被罩随着剧烈的动作此起彼伏,细腻的布料浮向半空中,又空落落地平息复原。
今泉昇垂着头,失焦的目光涣散地落在床间。他大肆喘息着,好似长时间沉溺在深海低谷无人问津般,一接触空气便贪婪地张大着嘴巴,竭尽全力地吞噬着,反复在肺部吞吐。
铃声仍然在叫嚷,他在嘈杂的背景音间呆滞了半晌,才终于伸出手,摸索着床头的桌柜,关掉了早晨的闹钟。
记灭顶般的窒息环绕在他的头顶,他头晕目眩地直起上半身,抬手拢过额前被汗水沾湿的发丝。
11月28日。
他瞥见了手机屏保上硕大的日期。
梦境与现实彻底分离,两层薄膜被奋力拉扯开,恍惚的精神终于增添了更多的现实感知。
11月28日,从长野县调任到东京警视厅的第27天。今天是个工作日,白石正千仁昨天登门一趟已告知了他档案调离的事……对,他今天该去公安部报道了。
川江熏还在睡觉。
[连通模式]的视角下,物流工厂宿舍万籁俱寂。清晨时分无人工作,整个建筑物都静悄悄的,听不到任何的响声,好似仍然处于沉眠。
今泉昇抬手揉了揉酸胀的太阳穴,呼吸终于渐渐平静。他预估着今天的行程安排——工厂那边暂时无事,组织没有转达他任何任务,川江熏可以睡得再久一点,最好把他的身体养好一点……这家伙的性命比他的性命重要得多。
而无论多么疲惫,他都必须起床了。
nbc恐怖活动搜查队。
这是整个警视厅内部最为神秘的一支行动队。他们的身影鲜少显现在警视厅的办公室与桌案间,但他们却时常往返于黑暗与光明的交接点,沿着危险的临界线挺身奔走。
传闻能够走进这支队伍的,都是自警校培训期间便出类拔萃的优异训练生。他们需要有出众惊人的身体素质、坚韧不拔的精神意志、丰富宽阔的专业知识,经由层层选拔才能步入这支位列于最前线的精英队伍。
所以当今泉昇准时出现在训练基地,站在入江队长的身侧,面对这这支整齐排列的队伍时,那些或和他同龄、或比他更年轻的面孔,都投射来了不自然的目光。
穿着训练服的高壮男人昂首挺胸,声音恢弘:“这位是从刑事部调任来的今泉昇,警衔警视。从今天开始,他也是我们队伍的一份子了!”
“今泉!”入江队长高呼。
“是!”
“入列!”
时间仿佛回溯到四年前的宽阔操场,他高声回应着对方的命令,保持着及其规整的跑姿步入队列。他站到了队伍的末尾,最后方站着一个个头颇高、孔武有力的青年。看相貌,对方似乎比自己年长一些。
“所有人,向左转——开始今日晨跑!绕操场十圈,准备——”男人一声令下,队伍向着跑道方向开始奔走。
今泉昇一直都保留着锻炼体能的习惯。
工作缘故他需要时常熬夜,偶尔还会面临和犯罪分子直面对抗的场景,所以他更是不敢放纵自己,任由身体强度直线下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