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面皆白的墙壁,天花板中央设置着亮洁的吸顶灯。

光束挥散下落，恰巧打在正下方的木桌。审讯专用的桌壁椅凳一体式设施上，东倒西歪地坐着一个面容蜡黄的男人。

几日之前打理的一丝不苟的头发此刻凌乱地散在眼前,弯曲的额发泛着油光。镜片下的眼睛黯然无神，他长久地凝视着虚空中的某一点，瞳孔扩散、毫无聚焦。

这是栗山辉明被关押进来的第四天。

昨天他朝着监控器发疯吼叫了整整一夜,束缚着双腕的桌子险些和他一并跌在地板上。但无论他向大门辱骂出多么肮脏不堪的言语,最终都无人问津。

即便今天，真的有人拿着一份记录档案推开审讯室的大门,端正地坐在他对面的长桌后方时,他也呈出了萎靡呆滞的状态。

“这几天过得怎么样？”长桌后的声音平淡。

听到这道声音时,栗山辉明的目光终于清明。

他条件反射般掀起眼皮,猛地仰起头——在看清坐在对面、穿着一身浅蓝色警察制服的男人的面孔后,他的嘴巴惊愕地张起。

栗山辉明的鼻孔愤懑地扩张，喷出几缕半死不活的热气，眼里充斥着不可思议。

他咬牙切齿地吐出两个音节：“是——你——！”

高坐于审问桌后的青年微微颔首,他没在乎对方想将他捅出个窟窿的目光,反而不慌不忙地打开档案袋,从中翻找出几份不知名的资料。

最后，像是不经意间谈起一般,青年垂着眼帘、视线集中在文件上方,连同一个眼神都没有施舍：“对了栗山先生,忘记和你说了。现在对于组织来说，你已经是个死人了。”

“我不大清楚你和吉川的关系怎么样，但你们似乎联手作案过,想必还是有些渊源的。”

相貌清峻的青年抬眸,朝他展露出一个纯粹职业性的假笑：“送你一句忠告：吉川不会来见你了。”

栗山辉明的瞳孔急速收缩,在眼眶之中惊恐地震颤。

他张大了嘴巴：“你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他不会再来了？？我没用了？？？你在骗我————你在骗我！！！！”

今泉昇不动声色地盯着男人，桌壁上的束缚带捆束着对方，他托着下巴安静地等待着，任由对方发疯。良久过后，尖锐的嚎叫变得干涩沙哑，涨红的脸庞充斥着无力，栗山只得喘息着趴回身前的桌子上。

“累了吗？”今泉昇缓缓拔开碳素笔的笔盖。

“栗山先生是搞科研的，想必是个聪明人，我想你应该已经明白自己的处境了。希望在接下来的几个小时里，你能够配合我的工作。”

他平静地翻开身前的记录册。

…………

“十一月四日晚六点二十分钟左右，栗山辉明从ktv的后街进入了后厨，并在五分钟内通过厨房的设备持续制造着噪音，吸引了小田切慧的注意。”

今泉昇望着屏幕，在监控的记录下，小田切慧伫立在柜台内部，一如多日之前他和松田阵平一起看到的画面——她在短短五分钟内回头看了八次。

“因为这个时间后厨里面不该有人，所以厨房出现的噪音才会导致她频频回头。”今泉昇用笔敲了敲屏幕上的时间，“未知的声音令她害怕，于是她在18:30的时候决定前往后厨一探究竟。这一期间，她离开了十四分钟。”

坐在电脑桌一侧的白石正千仁目光冷锐。

“按照栗山的口供，他曾经在案发当天去了一趟小田切藏身的餐馆，他看见了那封放置在小田切慧床畔的信件——那个充分表达了千岛和杏对樱井阳太的恨意的信件。”

如果只单看那封信件，恐怕任何一个人都会认定千岛和杏的杀人动机是最充分的。事实上，当时在私下查案的松田阵平也是如此认为的。

“栗山那天正在着手准备杀死樱井阳太。因为樱井阳太在案发日子的几天前，偷走了他的哥哥樱井宪吾的重要资料——那份资料已经提交给公安了，相信你也看见过。”今泉昇说道。

白石正千仁点点头。

今泉昇说的，是几天前他从栗山辉明办公室拿到那份，署名为樱井阳太的“毕业论文”。

“关于樱井兄弟吵架，弟弟偷走哥哥的资料一事是怎么泄露的，我怀疑那个组织原本就在樱井的家中安放了窃听器。”

今泉昇翻开几个小时前刚做好的笔录，“你看这里，栗山说他在案发当天的上午，从那家餐馆偷走了一瓶大蒜浓缩汁。”

“小田切慧一直把信件保存的非常隐秘，为了隐藏自己的行踪，千岛寄给她的信件她都不会久留，估计是被焚毁了。那么栗山就没有理由知道，樱井阳太对大蒜过敏，也就没有动机拿走那瓶大蒜浓缩汁。”

“但是，樱井阳太去做客的那天，樱井宪吾的女友星野鹤子在做饭前，问了一嘴樱井阳太有没有什么忌口。他说他对大蒜有很严重的过敏反应。”

坐在今泉昇对面的老者微微颔首：“我明白。”

“栗山会从餐馆拿走大蒜浓缩汁，是因为组织通过窃听器，了解到了这一点。所以栗山准备假借他人之手，用这瓶被他替换成有机磷农药的‘大蒜浓缩汁’，杀死樱井阳太。”

“而他之所以拿走那瓶餐馆中的大蒜浓缩汁，目的就是为了栽赃嫁祸给小田切慧。他原本就打算给小田切安上一个犯罪嫌疑人的罪名，这样就可以顺理成章地把躲藏已久的小田切慧带回研究所了。”

今泉昇点头：“你说得对。”

时间回到视频监控之上。

小田切慧于18:30离开收银台，在十四分钟之后，她重新回到了收银台。

今泉昇低头转述着笔录内容：“这里也有栗山的口供。这十四分钟里，他用威胁的形式把那瓶有机磷农药转交给了小田切慧，并让她拿给千岛和杏。”

“小田切慧在餐馆工作，瓶子上有个老板娘用刀不小心遗留的划痕，所以她认得那个瓶子。但栗山在场，小田切慧不敢打开确认，栗山只要再加上一句这是‘大蒜浓缩汁’，那么小田切慧无论相信与否，都不得不听从他的话。”

接着，案件就发生了。

今泉昇会作为“川江熏”，带着他的工厂帮工小林幸佑踏进那间ktv店铺。

然后他们会看见，惊慌失措的千岛和杏从ktv的包厢中跑出，一路奔向和她用信件交流多年的笔友小田切慧。

千岛和杏之所以害怕到浑身发抖、语无伦次，是因为她以为那只不过是一罐“大蒜浓缩汁”，她没想到樱井阳太会死，小田切慧同样没想到这一点。但在今泉昇的提醒下，她的第一反应是打电话报警，这是因为她还没意识到那是瓶有机磷农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