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候,野猪忽然发出了一连串的呛咳声音,然后传来了微弱的"shen yin",林封谨急忙走过去看他的情况,发觉情况也不是很乐观,野猪应该是发起了高烧,急忙给他灌了几口水进去,总算是恢复了一点儿意识,看清楚了林封谨的脸以后野猪微弱的道:
“太,太好了,主人,你居然没事。”
林封谨笑了笑道:
“我当然没事。”
野猪忽然急切的道:
“主,主人,我们现在在哪里?”
他环顾了一下四周,顿时惊恐的嘶声道:
“不行,你,你快走!主人,你快走!这里是他的老窝啊。”
林封谨皱眉道:
“他是谁?是谁把你打成这个样子的?”
野猪剧烈的喘息着,却说不出话来,但这个时候,门口却是传来了一个淡淡的声音:
“是我。”
然后,门帘“哗啦”的一响,木门也是嘎吱的一声开了,一个身影便从外面走了进来,林封谨抬起了头,愕然的道:
“是你?”
“为什么不能是我?”说话的这个人脸色有些苍白,身材不高,看起来十分平凡,混在人堆里面估计就没有人能认得出来了,但是他此时站在门口,脸部却是呈现在阴影和黑暗里面,有一种说不出来的诡邪之意。
这个人就是林封谨他们一直在追踪的那个人!何大昌!!
可是,明明是一直在逃走的何大昌,怎么会突然拥有了如此强横的实力,明明是身为猎物的他,却是一下子反过来做了猎人。连野猪这样的强横变态也不是其对手,更是以力破力,正面击败了野猪?
何大昌看都没有多看林封谨一眼,直接从他的身边走了过去,然后很是平静的从内间拿出来了一个小小的茶炉。茶具等等,接着先点火暖炉,将饼茶放在火上烤炙,去掉水份,然後用茶碾将茶饼碾碎成为粉末状态,再用筛子筛成细末。
这时候茶炉里面的炭火已经呈现出来了深红色。看起来仿佛纯色的琥珀,十分可爱,这时候炭火的温度也恰好是最稳定的时候,正是烹茶的最好时机。林封谨也是很有眼光见识的人,见到了他取出来的瓷器之后,心中也是抽搐了几下。
那瓷器实在是精美得令人难以置信。有八棱瓶和圆口、花瓣形口的碗、盘等,共同的特点是造型精巧端庄,胎壁薄而均匀,特别是湖水般淡黄绿色的瓷釉,玲珑得像冰,剔透得如玉,匀净幽雅得令人陶醉。
这瓷器特地的有诗云:“九秋风露越窑开。夺得千峰翠色来。”
林封谨仔细观看,便应该是当年中原青瓷技术发展到了登峰造极以后出来的珍品:秘色瓷!自从大卫朝中期就彻底失传了,并且传世极少,据说喜欢饮茶的李坚处有半套,并且茶具的托盘还有裂纹。而面前的这何大昌随随便便就拿了一套出来!
此时林封谨虽然可以走,却是没有力量带走野猪,依照他的性格,可能抛下野猪一个人在这里吗?所以也只能看着何大昌将他们浑然当成空气,在旁边烹茶。
这时候,煮水的盏中。水面已出现细小的水珠像鱼眼一样,并“微有声”,林封谨知道这是一沸的时候,此时何大昌加入一些盐到水中调味。很快的,锅边水泡如涌泉连珠时。为二沸。
这时,何大昌又用小瓢舀出一瓢开水备用,以竹夹在锅中心搅打,然後将茶末从中心倒进去。稍後锅中的茶水“腾波鼓浪”,“势若奔涛溅沫”,他便往里面加入了葱、姜、枣、橘皮、茱萸、薄荷之等,过滤掉了那些漂浮的沫子,然后便舀出了一小盏,先是闭目嗅了嗅,脸上露出了迷醉的表情,然后眼角居然流下了泪来,低声道:
“某不尝此味已五十年矣。”
接着便将茶一饮而尽。
喝下去以后,便仿佛是若吸~毒的人那样闭着双眼沉浸在了快感里面半天,然后又端起来再饮了一杯,最后端起来还饮了一杯,长叹道:
“三杯已过,兴已尽!”
接着何大昌又倒了一盏,却是浇到了地上,嘴里面念念有词,应该是在祭奠很多年前陪他饮茶品茗的那个人吧。
最后,何大昌才抬起了头,用眼角扫了扫林封谨和野猪,从旁边取出了两个很普通的竹盏,倒满以后推了过去,对着林封谨和野猪淡淡的道:
“喝。”
不知道为什么,何大昌一出现后,他举手投足之中都自然有一股气势,仿佛整个世界整个天地都要依照他的意愿而来,他嘴巴里面所说的每一个字,都必须要你毕恭毕敬的听进去,然后记在心里!
林封谨端起了竹盏,忽然发觉里面有一股奇异的香气,本来他对这种烹茶若做汤的手法很是不适应,在他的心里面,茶就是微苦而芬芳的代名词,绝对不是这种佛跳墙一般乱炖的做法。
但不知道为什么,此时林封谨看着这盏中琥珀色的汤色,竟是很有一口饮尽的欲望,他便是想到做到,一口喝了下去,顿时觉得眼前一亮,口中百味分呈,最后才是用茶叶的淡淡清香收束住,令人加倍的感觉到了惊喜。
一口喝下,林封谨便要去拿野猪那一杯,何大昌却是将袖子一拂,冷冷道:
“你这生吞牛饮,真真的是糟蹋了我这吓煞人香!本来我还有些阑珊的意兴,却遇到了你这等俗物,真真是扫兴至极!”
林封谨一笑道:
“你这煎茶手法也未必是一流的,只是看得多了,模仿得多了而已。”
“你知道什么?”
何大昌回了这一句后,也只是冷笑,却不多说什么,开始倾尽残汤。洗抹茶具。
林封谨却是笑了笑道:
“你真以为你的这玩意儿是天下绝唱?东家之子的茶技,你也只学了个皮毛而已。我想要喝的话,自去拜访宋家喝个够。”
何大昌继续仔细的洗刷着茶盏,不仅仅是洗刷,更是会吹一吹。然后晾干,看起来珍惜得和什么似的,根本不理会林封谨的话,直到将一个杯子洗干净后才道:
“我若是你,一定会抓紧生命的这最后几刻好好的想想,死前应该要说些什么话。”
林封谨深深的看了一眼何大昌:
“你果然已经不是何大昌了。”
面前的何大昌又洗完了一个杯子。不知道怎么回事,他哪怕是在洗刷杯子的时候,居然都有一种奇特的美感和韵律,说不出来的和谐。诡异的是,这人听了林封谨的话以后,居然反问了一句道:
“我不是何大昌的话?那么又是谁?”
林封谨看着他道。淡淡的道:
“何大昌家中虽然颇有些钱财,但是他娶的是个乡下村妇,吃的也是粗茶淡饭,就算是和同僚逛窑子,也只肯去最便宜的私娼馆,还做不出来杀人前烹茗款待的大风雅事.......”
“当今世上,能够拿得出来一套皇家御用秘色瓷的人......”
“当今世上。还会在炊茶的时候放入蜂蜜的人......”
“当今世上,能够在我的这手下面前以攻对攻,以力克力,居然都可以在正面交锋下打得他手骨断裂,奄奄一息啊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