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容站在门廊迟疑了一下,虽然这房子马上就不是他了,但他还是换了拖鞋才进去。
他迈步走到沙发边,一眼看到了插|在沙发边角处手机。
他最近已经用惯了小屏手机,都有点忘了,自己上一世大屏有多好用。
黎容弓腰捞起手机,正准备揣进兜里,眼前突然闪过一个画面。
人五官可以接收远大于大脑处理能力信息。
有些信息,或许在脑海中没有形成即时信号,但却转化成印象,藏匿在不远不近地方。
他弓腰那刻突然意识到,堆在墙角那堆封好箱子,似乎有胶布被撕扯过痕迹。
他从箱子边路过,眼睛随意一瞥,看到箱子两侧粘胶处,被扯掉了一些纤维,就连颜色都比周围更浅了。
黎容封箱时候是一次封好,买也是崭新纸壳箱,绝不可能出现这种痕迹。
是有人打开了他箱子。
黎容缓慢直起身子,瞳仁紧缩,眼底渗出一股凉意。
开车到火锅店再返回这么短时间里,对方大概不足以全身而退。
他动了动手指,给岑崤发了一条消息。
【黎容:回来。】
岑崤是个很聪明人,他甚至没问黎容为什么。
【岑崤:好。】
黎容暼了一眼回复,便将手机揣进了兜里。
他环顾四周,客厅里毫无声息,只是其余房间漆黑一团,像是被污水浸透漩涡,想将人彻底吞噬进去。
黎容不动声色走到开放式厨房,从橱柜里,轻轻抽出一把刀。
抽刀时候,金属刀锋没有和刀鞘擦出任何声音。
他手指一转,熟练将刀倒扣在掌心,捏着走去了门口。
黎容站在门口,仿若常态穿好了鞋,然后在手指摸向开关瞬间,缓缓抬起眼睛。
啪。
他眸色和客厅一样漆黑,深折眼皮好似凌厉削薄刀片。
黎容推开了大门,紧接着是鞋底沙沙摩擦脚垫声音,几秒之后——
砰!
大门紧紧合上了。
客厅静连呼吸声都听不到,偶有隔壁炒菜香味,沿着密封不严窗缝一点点蔓延进来,混杂在空气间。
过了一会儿,一楼卫生间传来细小动静。
黎容没动。
很快,卫生间门被推开,一团黑漆漆身影,蹑手蹑脚走了出来。
那身影低着头,随手拧开手电筒,光亮一瞬间绽放出来,冰冷黄色光线照亮了黎容苍白脸。
在手电筒灯光下,黎容能看清那人惊慌失措,浑身猛烈地颤抖了一下。
黎容抬手打开吊灯,一瞬间,客厅内灯火通明。
空气像水泥一样凝固,黎容与那个戴着口罩,瞪大眼睛人对视一瞬,看到那双眼睛里,流露出毫不掩饰羞恼。
那股羞恼像吐信毒蛇,发现面前人不似自己想象强壮,便支起脖子,蓄好毒液,企图一击即中,将对手缠绕致死。
那人不胖,但身板精壮结实,头发剪很短,口罩外皮肤粗糙棕黄,似乎经常在太阳光下暴晒。
他穿着最常见深蓝色冲锋衣,衣服上沾着不少灰土。
黎容目光下移,落在那人手中牛皮纸袋上。
那是用来装黎清立手稿袋子,他整理过后放在了箱子底层。
黎容轻轻勾起了唇。
刀柄上细致纹路在他掌心留下淤红印子,冰凉金属触感贴着他皮肤向内渗透,好像要一口气渗进骨头里。
他眼底没有丝毫笑意,柔软长发凌乱搭在睫毛上,让双眼情绪也变得朦朦胧胧,但搭配着轻翘唇角和整齐洁白齿线,整个人又带着一种令人窒息天真。
黎容轻轻叹息,嘴唇微动,语气有一种近乎麻木冰冷:“我已经,忍得够久了。”
他话音刚落,棕黄皮猛地朝他冲过来,但眼睛,却穿过他脸看向了后面大门。
黎容几乎一瞬间就明白,对方目不是他,而是逃走。
黎容手指一紧,刀锋冲外,眼睛不眨朝他脖颈划去。
他动作很快,棕黄皮虽然没有什么功夫,但也算耳聪目明,猛止住脚步,让黎容刀锋在面前擦过。
棕黄皮被黎容手里刀惊到了,他有些松弛眼皮跳了跳,踉跄向后两步,黑色口罩被粗重呼吸紧紧吸在脸上。
棕黄皮狠狠瞪着黎容,猝然从袖中抽出一柄亮晃晃东西,直直朝黎容刺去。
他显然是有备而来,螺丝刀一直藏在袖口里,尖锐刺头轻而易举就能穿透人皮肤,扎进血肉深处,击碎脆弱喉骨。
他以为,黎容会吓得躲开,让出一条路,但黎容没有。
黎容浑身肌肉一紧,手指紧扣墙面,抿唇将呼之欲出咳嗽咽下去。
下一秒,他突然以一种旁人难以理解速度,以一条腿为轴,身体几乎扭出了残影,在螺丝刀即将刺入瞬间,将自己拉离了墙边。
螺丝刀擦着他耳侧钉入乳白色墙壁,干净整洁墙面上,扬起淡淡粉末。
黎容在对方还未从惊诧中恢复过来时,用手肘夹住对方手臂,借着转身下坠力道狠狠一扭,只听咔吧一声,骨头发出闷里闷气声响。
棕黄皮咬着牙将痛呼卡在嗓子里,硬撑着没有将螺丝刀撒开,他满头冷汗,眼中布满血丝,此刻只想甩开黎容,拖着脱臼右臂冲出别墅。
但黎容并没有给他机会,黎容目光阴冷,直接抬起膝盖,照着他胃狠狠踢了过去。
哪怕他现在身体虚弱,但一个成年男人膝盖力道也绝对不轻。
棕黄皮只觉得肋间剧痛,眼球暴胀,整个人站立不稳向后倒去。
他重重摔在地上,胃里翻江倒海,酸水泛滥,就在他差点呕出来瞬间,黎容手里那把刀,猛地扎进他脖子边不足一指地方。
棕黄皮呕吐感顷刻间消失了,冷汗打湿了整个后背。
黎容面无表情,双眸像浸了墨汁,他用膝盖顶着棕黄皮要害,手骨攥发白,黛青色血管绷紧,几乎要冲破浅白皮肤表层。
“你来干什么?”
棕黄皮大脑充血,双眼涨红,额头上青筋直跳,但他并不打算就范,因为黎容看起来比他虚弱太多了。
他眼睛打转,双腿肌肉也下意识绷紧,似乎在等待一个时机,将黎容掀翻过去。
然而下一秒,黎容突然抽起刀,露出一种极度冷静病态微笑,眼睛不眨,朝棕黄皮脖颈猛刺了三刀。
刀刀贴着他皮肉而下,迅猛连贯,毫不犹豫,刀尖扎在地板上,留下让人心惊肉跳白色坑洞。
最后一刀,终于划过了皮肉,温热鲜血沿着裂口争先恐后涌出。
“啊!”
“啊!”
“啊!”
棕黄皮终于精神崩溃,浑身力道瞬间卸去,只剩下接近死亡恐惧。
他知道,这连续三刀,是真想过要他命。
这么快速度,无法预判落刀位置,无法测量离要害距离,只有遵循本性杀意。
他嘴唇颤抖,瞳孔放大,仿佛面前是一只面目狰狞鬼。
“别杀我!别杀我!我什么都不要了,你你......你拿回去!”棕黄皮说话哆哆嗦嗦,狼狈将左手举到头顶,惊恐看着黎容。
黎容右手心里沾满了棕黄皮血,血液温暖了他冰凉手指,又顺着他指缝缓缓下滑。
黎容歪着头,刀锋没有再动,但又似乎对棕黄皮恐惧无动于衷。
他扫了一眼自己手上鲜血,红色血液渐渐填满他细小掌纹,白有些病态指缝也镀满了生机勃勃红润,他心里突然涌起一股微妙快感,把他往浓雾弥漫深渊拉扯。
为什么他要承受这些呢?
为什么家破人亡,背负了两辈子骂名人是他呢?
好想让这些人都死,不甘,卑微,颤栗死在他面前,给他和他父母陪葬。
面前这个人穿着简陋,空有蛮力,怎么看都不是罪魁祸首,但一定跟风骂过他父母吧,一定说过畏罪自杀这种不负责任话吧。
只要他刀锋再向内一指,就可以切断大动脉,拿掉这条命。
黎容知道这种念头很可怕,但有那么一瞬间,他跃跃欲试。
门口突然传来电子密码响动。
紧接着咔吧一声,大门被打开了。
岑崤推开门就看见黎容握着刀,满手是血,将一个抖如筛糠人按在地上。
他眉头微蹙。
黎容浑身肌肉都是紧绷,柔软头发遮着他侧脸,他似乎对岑崤到来无动于衷,反而拧着手腕,将刀锋一寸寸逼近正汩汩流血脖颈。
“黎容!”岑崤喊了他一声。
黎容动作一顿,这才缓慢扭过头,抬起眼皮,定神看了看岑崤。
他回眸一顾,喉骨自耳根到颈窝斜斜垂下,颀长脖颈上,小巧精致喉结微不可见滚动一下。
他嘴唇润红微开,依稀能看到安静躺在洁白齿间舌,他两颊依旧瘦削苍白,凌乱潮湿头发和卷曲睫毛尖纠缠,温柔桃花眼仿佛蒙了一层抹不净迷茫。
岑崤觉得此刻黎容漂亮像个妖精,行为,更像个妖精。
黎容却在看见他后,双眸慢慢澄澈起来,握刀力道也逐渐放松。
疯子是岑崤才对。
他不必这样,那样疯子,有岑崤一个人就够了。
棕黄皮见岑崤喊住了黎容,以为见到了救星,他赶紧冲岑崤喊:“救救我!我再也不偷了,我什么钱都不要了,都是别人让我偷,我真什么都不知道!”
岑崤暼了他一眼,冷漠收回了目光。
他走上前去,站在黎容身边,伸出手,用掌心托住黎容清瘦下巴,手指在他侧脸上温柔抚了抚。
“宝贝儿,手脏了,我给你洗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