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柯一行在人潮中勉强撑开一块空地,逆着人潮向县衙走去,先前他们已派人骑马通知县衙属吏前来迎接,确是不知是何缘故,一直未有见到。
由于夜市中太过喧嚣,徐逸等人哪怕把嗓子吼哑了,那“检校华亭县丞顾前来赴任,闲杂人等退避!”的喊声也穿不出去,故而顾柯也让徐逸他们不用喊了,一齐往前挤出去便好。
约莫行了小半个时辰,终于才来到县衙前。
门口只有四个没精打采手持长棍的不良人在站岗,见顾柯一行气度不凡,连忙起身询问身份,待对过度牒后更是恭敬万分,称县公因故未能出迎,还望县丞不要见怪。
“何事竟令县公不得动弹?”徐逸有些恼怒,他踏前一步,左手把住刀鞘,右手按住刀柄,直欲发作,难道这华亭县令一上来就要给郎君个下马威不成?
不想那几个不良人在逼问之下没有惊慌失措,反而唉声叹气道:
“县公高义,不愿在正税之外加派杂税盘剥地方满足监军副使中官刘忠爱,故而已遭其诬告,现在正被刘监军使派来的牙兵看管着,只等槛车到来便发往润州受审了。”
说到此处,平日里欺行霸市的不良人竟也有几分怒目圆睁,义愤填膺,鄙视起胡作非为的监军使来,却不想自己平日里作态也是一般可恶,当真是不知羞。
顾柯等人面面相觑,先前还在担心到任后如何说服县公同意配合自己的新政,不想华亭县令苏籥(音同月)已然遭人陷害丢了官。
稍稍定了定心神后,顾柯向那领头的崔姓不良人拱拱手说:“还请崔郎君为某前驱,领某去见见县公。”
那崔姓不良人连声说“不敢当”,将缺胯衫整整,恭恭敬敬地抱拳行了一礼说:“安敢于县丞跟前称郎君?折煞崔九,若官人不弃,便唤某崔九或崔枭儿罢!”
随即便引顾柯等人转入了县衙后堂,只见大堂之上无人值守,县令居住的后院前分散站着六名穿了只护住胸腹与半臂锁子甲的高大牙兵,手执长刀大斧,一副生人勿进的模样。
待得顾柯欲进门探视时,被两名牙兵用长戟拦住,他剑眉直竖将起来,厉声训斥道:
“尔等放肆至此,竟敢谋害朝廷命官?以为刘监军使杀得你们,本官杀不得?本官倒要看看曹公会不会容尔等于此放肆!”
说罢便从腰间抽出佩剑,徐逸等见状也都将腰间横刀抽出,一时间县衙后堂内竟被各式兵器的明光所摄,宛如白昼。
崔九暗叫一声不好,可自己正被两方夹在中间,顾柯随员里有个一脸凶恶的黑脸汉子,用精瘦却如蟒蛇般有力的臂膀挟住自己,露出白森森的牙齿笑了笑。
随即便将系于横刀环首处的红绳紧紧缠在手上,俨然是做好了搏命的准备,以防流血让手打滑。
见这汉子如此娴熟的动作,崔九更是如生吃了一整个苦胆般,脸皮快拧成个核桃,噤若寒蝉。
那两牙兵不想顾柯竟如此刚烈,一时间都有些措手不及,却是万万不敢主动在县衙内攻击朝廷命官,此行来看守县公本就是刘监军使越过节度衙门私自调动牙军。
若闹出人命,他们几个是断然不会有好下场的,那刘军使明年便要迁走,到时谁来替自己出头?
想到此处,牙兵们也不禁打起了退堂鼓,在顾柯步步紧逼丝毫不让的威势下认了怂,乖乖地让出道路,并将兵器竖起,以示无意与顾柯等人发生冲突。
顾柯见状暗中叫了声“好”,看来自己这借题发挥火线立威赌对了,刘忠爱果然不敢声张,只要他没有节度衙门军令,这些牙兵此时是绝不愿为了他一己私利而效死的。
【作者题外话】:唐初宵禁为一更天三点后至五更天三点前,即约晚八点至早六点。
中唐以来宵禁愈发形同虚设,在唐末江南各县更是连坊市都名存实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