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且,怎么听陶也的意思是,他平时几乎都不管儿子死活的,只在偶尔路过的时候看看?
这什么啊,这影响也太坏了吧!这是人民解放军该干的事吗!
温盏目瞪口呆,还想再问,司机侧的车门被人拉开,又“嘭”一声撞上。
车外冷气短暂地席卷,又被隔离在外。
温盏结结实实打个寒颤。
商行舟对刚才发生的一切一无所知,低头扣上安全带,倒车打算出发:“你们还有什么事儿没?没有的话,回军区了?”
他快步走过来,胸腔微微起伏,身上有种热热的气息。
温盏对这气息熟悉极了,可现在又觉得他非常可恨。
她不高兴地,幽幽地将目光落过去。
迟千澈应声:“走吧。”
四个人原路返回,商行舟心情似乎很不错,时不时透过后视镜看看温盏。
每次望过去,姑娘都一言不发,负气似的盯着窗外,多看他一眼都嫌弃似的。
商行舟:“……”
几年不见,这姑娘更大方,更温和,但脾气也更差了点。
虽然,好像……单单是对着他。
盯着看一会儿,商行舟失笑,也移开视线。
到军区,商行舟本来打算直接送他们回住处。
半途收到消息,当初拆出去执行任务的另一支小队有消息了,他立刻打算去找一下指导员。
干脆把开车的任务交给了陶也,自己往另一个方向去。
男人颀长身形消失在道路转角,温盏还沉浸在对“儿子”的震惊中没回过神,听陶也说:“小温师傅,迟总,今天下午要是没事儿,来食堂一起包饺子吧。前几天文工团一票姑娘过来慰问演出,今天她们走了,我们正好可以蹭一顿。”
迟千澈笑笑,应了句:“好。”
他送温盏回去休息,到楼下,温盏忽然想起:“我们部门,来了新的产品经理吗?”
迟千澈想了想:“是有一个,怎么?”
“她今天早上给我留言,问我北美的产品情况。我说我在出差,且这个区域不是我负责,回去再跟她谈。”温盏顿了下,有点不知道怎么措辞,“她好像有点急,你要不要先跟她说一声。”
确切说是,对方不太高兴。
公司四万员工,算法的数量一只手数得过来,个个儿身怀绝技,神出鬼没。
这次的产品经理是个姑娘,刚入职三天,估计也找不着别人,憋了一肚子气正没地方撒,“温盏”名字看着软,结果又是一块铁板。
不过,温盏本来,很想帮她解决问题的。
可对方张口“闭环”闭口“抓手”,她看了半天没懂到底要干吗。
她早就不是十七八岁轴里轴气的小温了,对成年人的好奇心非常有限,压根儿不想知道同事究竟什么想法,干脆转头来跟迟千澈直说。
迟千澈笑:“你歇会儿,我来解决。”
温盏没推辞,上楼洗了个脸,坐下,打开电脑。
碍于国情和一些特殊文化的原因,同一个产品,在每个区域的用户体验可能完全不同,需要周期性地适度调整算法和架构,这也是软件有新旧版本的意义之一。
她需要反复地猜想,测试,然后放弃。
……等等,放弃。
温盏忽然想到。
她给这批设备修改的公式,确实有问题。
起身,温盏边系围巾,边给迟千澈留言:
「我出门去看看我们那批设备_(:3」∠)_我不在住处,你如果有事,直接微信叫我,别在宿舍楼下等。」
等了一会儿,对方没回复。
温盏穿上羽绒服和外套,下楼往外走。
一旦受到启发,脑子里就不由自主地冒出很多猜测,温盏打算等会儿全试一遍,走到灰色小楼门口,被哨兵拦住:“您好,请出示口令。”
温盏翻手机,发现口令过期了。
前几次都是跟着迟千澈进去的……
温盏给迟总打电话,忙音响了几声,没接。
他刚刚说他也要去休息下……是不是睡着了。
温盏没再打,从手机里调出自己的材料,低头给哨兵看:“你好,我是……呃,你们这儿,从外面请来的一个,做算法的。我想去看看之前的设备,但我老板他可能是睡着了,没接我电话……”
哨兵有点为难:“您要不等他醒。”
温盏挠挠脸:“也行。”
她站在原地,用备忘录把自己想到的东西都写下来。
刚写完,身后传来一声短促的鸣笛。
温盏回过头,下意识想给对方让路,一看驾驶座上的人,立时顿住。
红色车牌,黑色的越野,车身干净发亮,轮胎上轧着未融化的雪。
男人一身军装,身形挺拔,坐在驾驶座,眼瞳很黑,正似笑非笑地朝她看过来。
商行舟。
商行舟的越野。
温盏缓慢地眨眨眼,身后哨兵敬了个礼,放行。
商行舟往前一段距离,并没有嚣张地扬长而去,停在温盏身边,降下车窗。
露出一双含笑的眼:“大冷天的,在这儿杵着,等我呢?”
温盏舔舔唇,这种时候就不轴了,实话实说:“我上司不在,我自个儿进不去。”
商行舟轻笑,温盏离得近,听见车锁“咔哒”一声轻响。
他嗓音微哑:“上车。”
温盏思索半秒,抱着包绕到副驾驶。
商行舟朝哨兵比手势:“我的人。”
哨兵这回没拦。
过了岗哨,离小楼还有一段距离。
商行舟其实知道她要去哪,但他余光看着温盏乖乖扣安全带,还是不紧不慢地,拖着尾音慵懒问:“去哪儿,师傅?”
这语气仿佛在问出租车司机,温盏索性不看他,平淡地指路:“前头左转,一路到底。”
商行舟失笑:“进来时不敢给老板打电话,你使唤我倒是很顺畅?”
温盏看着前方,目不斜视:“那没有,您要是不满意,可以原地把我放下。”
嘿,就没见过这么翻脸不认人的。
商行舟抵着腮笑了声,车开得很慢很慢:“既然你老板没什么用,那要不你下次过来,试试报我的名字。哨兵问你认不认识我,你就说——”
温盏一本正经地接话:“是不太认识。”
商行舟:“……”
行。
商行舟确定了。
温盏就是不高兴,针对他的那种。
但是,为什么?当年两个人不是说好了么,他这辈子没见过那么体面的告别。
明明心平气和地分了手,她现在也没什么理由生气啊。
车绕个弯,停在白色小楼前。
四下没有别人,温盏一早想好了措辞,解开安全带,客客气气地就要道谢:“谢谢你,商队……”
她那个“长”字甚至来不及说出口。
门锁又是“啪嗒”一声轻响。
这次是上锁的声响。
她身形微顿,转过去。
商行舟拔了钥匙,没看她,微低着头,好像有些纳罕地,轻笑了声:“怎么着啊,我不就说了句你老板不行,至于介意成这样?”
温盏张张嘴,但也懒得解释:“谢谢你送我过来,辛苦开下门。”
“我不开,你来制裁我吧。”
重逢这两天,要么是直接推开他,要么就是这样,不冷不热的。
商行舟身上那股痞劲儿又上来了,面对温盏的时候,身上的细胞都不太听话,非常想犯浑。
车钥匙在手指间转了个圈,他一副你能把我怎样的神情,撩起眼皮转过来,慵懒地朝她勾起唇角:“那小子说,他是你男朋友。结果今天买衣服,他连你外套尺码都不知道。”
那更别说别的了。
本来重逢那晚,他还有点生气的。
迟千澈和温盏相处的场景就跟投影似的在他脑子里回旋,晚上梦里都梦见她跟老板俩手牵手,结果今天再见,他又品出点儿别的意味。
如今这个感受得到证实,他心里小人的嘴角都快咧到耳朵根了。
“温盏,我看你这男朋友不怎么样啊,关键要用他的时候,一次都用不上。”他拖着音,不紧不慢,仿佛看透一切似的,低笑,“你挑男人的眼光越来越差了。跟我谈了那么一阵儿,标准不跟着提高一下?”
温盏接住了他这个眼神。
这么些年不见,他身上多出来的是被时间打磨的耐心,以及锐气,和能够沉静思考问题、面对突发情况的冷静。
可就这么一笑,那种嚣张的痞气,与生俱来不可一世的少年气,在这一刻充斥车内,积压走所有其他的空气分子。
温盏不高兴:“他是我老板,怎么可能告诉你他是我男朋友?他有病吗,自己造自己的谣?”
“而且,他一点都不差。”只微微停顿了下,她抬起眼,很认真地盯住商行舟,一字一顿,“哪怕真的不算出众,他再差能有你差吗?”
再差,能有,你差,吗。
从来没人敢拿他跟别的男人做对比。
商行舟被怼得蒙了一下。
温盏第二次重复:“麻烦您开一下车门,让我下去。”
商行舟仍然没有放行。
他望着她,就这么短的距离,像是隔着万水千山。
深邃的眼瞳深处,那点儿调笑的笑意跟瓦解似的,一点一点地剥离着脱落了。
半晌,他低声:“是不差,我说错了。”
微顿,他又问:“好多年不见了,温盏,你过得好吗?”
好不好的,又跟他有什么关系。
温盏心里憋着一股气,抬眼还想怼,对上商行舟的眼睛,忽然就说不出口了。
怎样一双眼,漆黑的,深邃的,望着你时,让你感觉他眼中全世界都没有了,只剩下你。
少年时代,他对她告白,低头亲吻她时,也是这样一双眼,这样专注的眼神。
她移开视线,闷声:“我还行。”
车内陷入小小的沉默,她没有攀谈欲望,所以压根儿不往下问:你呢?
商行舟无声地叹口气,打开锁,车内很轻一声“啪嗒”。
温盏拉开车门,想走,腿迈出去一半,又收回来:“商行舟。”
商行舟看她:“嗯?”
“以后别问我好不好。”她挺较真地,咬了下唇,说,“多问问你儿子好不好。”
说完,下车,关上车门,头也不回地上楼去了。
留商行舟一个人在原地,费解地皱眉,长久地凌乱。
他原本还在想,这姑娘,好好地,生什么气啊。
给她买零食了,她怎么还不高兴?
现在,他就想知道。
是哪个不要命的,在外面造这种黄谣。
今天白天,他进小区时,保安问,怎么不开车进去。
他还挺高兴地,给人指了指:十二层楼呢,我媳妇不舒服,爬不了这么高的楼,会缺氧。
结果,就这么个空档,有人趁着他不在,在他背后,说一些胡话,来扰乱视线。
——他哪里来的,儿子?:)
温盏在室内待了一下午。
出门时口干舌燥,站在走廊上喝水,拿起包才发现拉链上空空的,外面挂着的那个盲盒挂坠没了。
温盏:“……”
不是吧。
她愣了下,沿着上来的路找一圈,外头没有,里面也没有。
温盏有点郁闷。
恰巧迟千澈打电话叫她下楼,她打开手机才看见留言:「不好意思啊小温,我睡着了。」
温盏敲字:「没事,我现在过来。」
她不介意老板睡着,但她有点介意吊坠。
那吊坠是前几年涂初初去上海找她,两个人一起抽的盲盒,一对,后来做成了奶油胶钥匙扣,一人拿着一个。
怎么就掉了。
两个人一起去食堂,温盏在路上跟迟千澈解释公式,撞见一票一票年轻小士兵。
军区人多,指导员担心食堂师傅包饺子速度跟不上,叫了些人过来帮忙。
有组织的男孩儿看起来总是要冷硬一些,荷尔蒙气息冲破天际。
温盏脑子里过电,想到涂初初前几天发给她的那个音频:男人,全都是男人。
就这么蓬勃的荷尔蒙里,商行舟依旧是出类拔萃那一个。
立在人群前,非常挺拔,背着手。
温盏扫一眼,定住。
她看到了。
他手里拿着一个粉紫色的奶油胶小人,好巧不巧,就是她刚刚弄丢的盲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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