檀迦朝着原恂走过去,拐弯时,余光扫见那个黑衣男人正往自己这边走,一只手抄在卫衣兜里,垂在裤边的那只手似乎拿着什么东西。
是砖头吗?刚刚车子从他旁边经过时,还没注意到他手里有东西啊。
檀迦收回视线看到站在前方等着自己的原恂,心下一惊,急忙要跟他说这件事。
哪知自己动作太急,往前走时没注意到这里有级台阶,身体一晃,猛地被诓了一下,险些摔倒。
原恂站的不远,见状,连忙迈步过来,伸手去扶。檀迦适时地按在他的小臂上,严肃地呢喃了句:“我刚过来时看到个奇怪的人。”
说着,檀迦拿出手机,作势要报警,同时说:“我们快点走。”
但原恂却没动。
檀迦抬头,看见原恂正盯着她的身后,神态凝重。
檀迦随着望过去,看到刚才隐在黑暗中的年轻男人已经走到光下,眉梢冷漠,却没有预想的仇恨。而他手里拿着的也不是什么砖头,而是用几张广告纸包着的不知哪个不讲卫生的小区住户乱丢的垃圾,因为檀迦看过去时,他正把手里的东西丢到垃圾桶里,走向垃圾桶的这几步路,还把踢了几脚丢在外面的烟头,最终用广告纸包着一起丢进垃圾桶。
原恂似乎是认识他,檀迦听见原恂如是说:“不是坏人。”
檀迦嗯了声,意识到是自己误会了,还把人想成了坏人,尴尬地把手机塞回包里。
原恂深深地看了对面的男人,确定他是确确实实地站在这里,不会突然消失或者无故离开后,才看向檀迦,说:“是我之前跟你提过的一个朋友。”
檀迦点点头,好像是想起来了。
原恂:“我跟他说几句话。”
“那我先上去。”檀迦礼貌地冲谢鄢笑笑,然后对原恂说道。
原恂点头,没多解释,只说:“锅里煨着汤,爸让人送来的,你饿了先吃一点。”
“好。”
檀迦往前走了段路,拐弯时回头看了眼,原恂跟那个男人还站在原地,距离没有拉近没有便远。檀迦站得远,听不见他们说什么,只看了一眼,便扭头进了小区。
两人站在路边。说实话,他没想到谢鄢会找来这,但如今见到了竟也不意外,因为他知道谢鄢一定会来找他的。只不过,如今真见到了,他一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小区里四处时遛狗的居民,还有玩滑板的少年,生活气息浓,越发衬得两人间气氛安静。旁边有个球场,隔着绿色的铁网能看到里面运球传球的矫健身影。
“刚刚那是女朋友?”
“是妻子。年初时领的证。”
谢鄢点点头:“恭喜。”
男人垂在裤缝边的手无意识地动了动,算着过去的年数。城市日新月异,旧楼拆迁,商户开业。明明还是同一座城市,可总有什么不一样了。城市包罗万象,接纳着各异的行人,是谢鄢停驻原地,被时代抛下。
“你现在住哪?”
谢鄢声音有些浑浊说:“电子城那边。”
原恂应了声,别开脸去看人打球。
是谢鄢自己找过来的。
很多话到嘴边,只落了一句:“谢谢。”
球场那边刚进了个漂亮的三分,原恂在心里跟着喝彩了一声,闻言,慢了半拍才转头。
谢鄢继续说:“发布会那天我去了,同风起被你们经营得很好。”
“能力有限,只能做到这。而且我现在精力不允许,有些顾不上。”原恂扬扬眉,问,“怎么样,有兴趣回来帮我吗?”
谢鄢喉结滚了下,似乎在隐忍,过了会,才说:“手生了。”他说着转头,看向原恂,“怕辜负了大家的心血。”
这个眼神里包含了很多。
他是从什么时候便有这样一个目标的?好像真的要追溯到玩纸飞机的年纪。
翅膀象征着自由,而无人机是他人生信念的寄托。大风一日同风起,这一品牌理念更是谢鄢对自己人生的骐骥。只不过一切都被自己搞砸了。
多亏原恂在守着这些。
同风起已经不属于自己了。不是谢鄢不想要,而是不配。
其实想想,原恂是个在相处中很会提供情绪价值的朋友,从认识最初便在影响着谢鄢。但他本身明明已经足够优秀,被放在哪里都能发光发热。可能正是因为这份很全能的优秀,让原恂少了为目标偏执的热血,以至于在他偏离自己原定轨迹替谢鄢撑起同风起,尤其是同风起发展得越来越好,几乎没有人觉得可惜。
但不是没有人意识到,这份情谊便不存在。
原恂所做的,尤其是在谢鄢出来后,原恂还能将同风起拱手奉还,这样的行为已经不仅仅是“仗义”两个字便能概括的。
谢鄢何德何能,让兄弟为自己做到这般。
更何况回忆两人在大学时相识的经历,自己从未为他牺牲过什么。
这份不平等,让谢鄢为原恂感到不值。
原恂注意力落在球场那,没注意到谢鄢的走神,或者说是自觉地不给他压力,自顾问道:“想打会球吗?”
“都行。”
球场上的男生不到二十岁,看到他俩一口一个大叔。原恂无所谓,没觉得年龄如何,跟这群弟弟们奔跑在一起,意气风发的模样不输分毫。
这会他们还真像学生时代,有什么烦恼,到运动场上发泄一下,出出汗,心情好了大半。
打了小半场,两个上年纪的大叔便摆手婉拒掉少年们再来一场的盛情邀请。原恂去旁边便利店买了两瓶水,扔给谢鄢一瓶,两人站在路灯下说话。
水喝完,原恂把瓶子丢进垃圾桶里,出声:“上去坐会吗?”
“下次吧。”谢鄢把剩下的半瓶水往卫衣口袋里一插,抬抬下巴,示意原恂先走。
原恂随意一摆手:“走了。”
目送原恂走出段距离,谢鄢也准备转身,哪想原恂突然停下。路灯从他头顶照下,修饰着他硬朗挺拔的轮廓,他单手抄着兜,没回头,声音不算高,但咬字清晰,一字一顿,有力地撞在谢鄢心上。
“我是个成年人,有独立的思想和自己的判断。我做了什么,选择了什么,只是因为我愿意。关于自己愿意的事情,我从不觉得是一种负担。我很珍惜人生的每一场经历,因为仅此一次。”
说完,他微微侧身,露了个侧脸给谢鄢。
他继续说:“鄢子,我对同风起做什么,完全是因为你是我兄弟。”
从这片住宅区离开,谢鄢突然觉得身心轻松了很多。
但随着回到那片破败穷困、鱼龙混杂的电子城,方才在繁华高档小区的谈话成了很久远的事情,眼前的光景无一不在提醒着他你已经不是当年踌躇满志的少年了。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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