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檀迦的沉默中,舒杳主动解释了自己方才的笑容:“你不会想到,葛清梦被杂志社逼走也是我做的。我跟她杂志社的主编认识,把她赶走只是几句话的事。”
舒杳自嘲地笑着,说完,望向檀迦,眼睛很亮,但眼神让人觉得心酸又可怜。
檀迦不会安慰人,这样的场合,舒杳更不值得被安慰。所以她只是如实说出自己的态度:“你其实不用把自己说的这样阴暗。葛清梦当年伤害你,是她做的不对。你现在反击她,是在泄愤,但不论你做什么,报复的程度有多强烈,都减少不了一丝一毫她对你的伤害。你是个很优秀的人,名牌大学毕业,具有积极的上进心和与之匹配的能力,你本可以拥有光明而坦荡的前途。”
“优秀。”舒杳听到这个形容词,有些失神,又觉得很可笑,过了会,她发问,“你有伤害过别人吗?”
她说得含糊,檀迦一时没听清,反问:“什么?”
舒杳:“就像葛清梦对我做的事情,你有对其他人做过吗?”
檀迦明白了,舒杳是觉得她说的这些话过于冠冕堂皇,是站着说话不腰疼。
“我不知道你怎么理解施暴者这个概念,但不论是我,还是焉斐誉、赵干,即便在校园里是老师口中的问题学生,但绝不是校园暴力的施暴者。”
舒杳没再说话,似乎她们俩之间本就没什么好说的。
檀迦临走前,想到什么,拿出手机。
“我虽然不能安排你什么,但却是真心地建议你去看看心理医生。”檀迦在微信上找到舒杳的对话框,把名片发送过去,说,“这是我之前认识的一个心理医生,你如果有需要,可以联系看看。”
从商场离开的路上,檀迦给焉斐誉打了个电话,拨出后才想起她现在在a国看比赛。那边是几点来着?还没等檀迦算明白时差,电话已经接通。那边很吵,焉斐誉先跟檀迦说等她一下,然后跟人说了几句英文,过了会,听筒里才清净。
檀迦现在脑袋里塞着很多情绪垃圾,率先问了句“你要忙的话我一会再打给你”,得到对方说“在酒店大厅遇到个熟人打了声招呼,不忙”。
焉斐誉确实很了解她,只一句话便听出她不对劲:“你怎么了?跟原恂吵架了?”
“不是。”檀迦大概把跟舒杳的聊天复述了一遍,问道,“你说我们年轻时犯过错还能弥补吗?”
“你是指哪种错?”焉斐誉反问着,说道,“人随着成长,三观在不断降低。小学时觉得写不完作业去上学,便是对老师的一种欺骗。但是长大后,人会为了自己的行为会找到各种花样的解释。未必是把别人当作傻子,但确实是安慰甚至是掩耳盗铃欺骗自己。小到工作中推卸责任,大到渣男出轨,这些都是错误。”
焉斐誉坐在酒店大堂的会客厅,身后有几支战队经过,对方说话声很吵,她怕影响通话,等身后声音小下去才继续说,“所谓错误界定的标准,恰恰是人道德感程度的体现。当我们检讨自己时,不要有那么强的道德感,生活会轻松很多;但我们在待人处事时,尽量绷着根道德感的弦,不莽撞行事,不伤害别人,便够了。都是第一次做人,不要把自己搞的那么累。”
“行了。我不能再跟你说了。人一个人呆着就容易emo,容易思考人生价值,等姐姐我看完比赛回国,带你好好放松下。身边热闹起来,就没空东想西想了。还有舒杳这个人,能别见还是别见了,本来以为这姑娘挺有趣的,没想到整个一‘行走的emo机’,负能量太重,你跟她久了,不抑郁才怪。”
檀迦知道焉斐誉近期在为了俱乐部的事情焦头烂额,又是要拉投资,又是要向次级战队买名额,还有不少乱七八糟的杂事等着她解决,这两天飞去a国看决赛已经是从海绵里挤时间了,便没再拖着她继续聊。
可能是时间隔得太远,也可能是檀迦变化太大,总之现在她很少想起以前的事情,
今天算一次,挂了焉斐誉电话回家的路上,檀迦不自觉地捋高中时的事情。
高中时檀迦不是普世意义上的好姑娘,她成绩不好、和拉低班级平均分的坏学生玩在一起、对课堂缺乏敬畏,但她从不认为自己对青春缺乏责任。
扪心自问,葛清梦做的那类事情,檀迦从未做过。檀迦小时候见惯了母亲被街坊邻里在言行上的欺负,对恃强凌弱的事情十分厌恶,所以她不耻成为这样的人。
她也从不觉得自己和自己身边的朋友是一个无用的人。
比起那些在机关单位工作的老同学,在备受争议的电竞圈为梦想拼搏的焉斐誉一样铿锵美丽。
赵干靠双手赚钱,干干净净,待人接物,谦卑有礼,也很优秀。
甚至包括周肖罪……
那天因为民众大闹售楼处通宵加班时,她见到了周肖罪。那个在檀迦眼中不学无术的青皮无赖,也成熟了不少。民众真金白银的钱打了水漂,根本不是几句安慰人的大道理就能够说服的。檀迦跟同事赶到,看着现场暴乱的状况,有心无力,关键时候是周肖罪带着人来平息了问题。
周肖罪好像还是高中时的周肖罪,但肩上多了男人该有的担当和责任感。社会包罗万象,人生百态,没有人规定你该活成什么模样。只要对朋友有义气、对生活有善心、对社会有贡献,似乎就足够了。
想到这,檀迦坚定地否决掉舒杳对自己的道德绑架。
一定是舒杳错了。
檀迦到家的时候,原恂已经回来了。他穿着舒适的灰色家居服,端着接满水的水杯要回书房,见到檀迦回来,才停在书房门口跟她说话。
这个场景很眼熟,檀迦似乎经历过很多遍,可能这就是家的意义吧。
檀迦问:“今天没有加班?”
原恂回:“剩了点工作,回来处理。”
檀迦在玄关换了鞋,正在用免洗酒精擦手,听见原恂的话,愣了愣,知道他这是把自己的情绪考虑在内了。
她说他在家的时间少,他便把工作带回家做。
原恂端着水杯站在书房门口,见檀迦趿拉着拖鞋疾步过来。以为她是有事情要说,哪曾想檀迦抬手按着他的肩膀,稍稍一垫脚,亲她。
檀迦主动得有些反常,原恂把装着热水的水杯拿远些,单手搂着她,问:“怎么了?”
檀迦:“针对你今天早早回家的奖励。”
檀迦又亲了亲他,说:“明天继续保持。”
今天的檀迦这么黏人,原恂也没法好好工作了。工作地点从书房换到了客厅的沙发上,因为在这里原恂看文件时,檀迦能靠在他身上翻书。
两人安静地各干各的,过了会,原恂把手放在檀迦肚子上摸了摸,问:“饿了吗?”
檀迦瘦,肚子上没有一丝赘肉。
“我在外面吃了点,逛商场的时候遇见舒杳了,就一起去吃了点蛋糕。”
原恂淡淡地嗯了声,说:“一会饿了告诉我。”
檀迦点点头,把话题扯回去,顺着蛋糕的事情跟原恂说舒杳解释了自己为什么带林葭的节奏,以及如何作梗逼葛清梦离职。
原恂淡淡地听着,没有插话。
檀迦觉得惋惜,说起:“你还记得咱高中时有学期运动会是两个校区一起办的吗?”
“高一那年?”
“对。”
那年秋季运动会,似乎是在国庆假期前,不少学生还穿着短袖校服。葛清梦用摇晃过的罐装雪碧捉弄舒杳,害她衣服都湿了。内衣边隐隐约约透出来,舒杳窘迫又气恼地跑开了。只是没跑几步撞到人,踉跄着坐到了地上。
被撞的人正是原恂,他跟朋友说着话,被撞后移过目光看了眼。身边的朋友吓了一跳,惊呼着问倒在地上的舒杳没事吧,舒杳咬着唇,眼眶含泪,绷住所有难过的情绪,艰难地摇摇头。
原恂皱着眉说了声抱歉,把校服拉锁往下一拉,脱掉外套披到她身上,问:“同学,需要帮忙吗?”
这便是一切矛盾的起因。
檀迦很少回忆高中的事情,想起这些确实是意外。那天做梦梦见高中时的事情后,檀迦花了不少时间去整理高中时的回忆。这一想还真被她扒出不少东西。
不止矛盾由此引发,她跟原恂的缘分也是开始于此。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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