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他并没有因此对李斯有什么不满，毕竟这是贵族的特权，来军中历练的又不只李斯一个。 而且李斯相比较其他人，至少有能力，敢拼敢杀，比某些废物强多了。 “我可不是赵国贵族，我是个楚国人，而且出身寒门，只是有幸被大王看中，在当了几年县令之后，被派来军中历练罢了。”李斯笑着说道。 “楚国寒门！不对，参军认识大王？”李好激动的说道。 “不仅见过，当初我来到赵国，就是大王亲自将我扶上面马车，并在宫中设宴，这个场面我能记一辈子。”李斯满脸回味的说道。 当初他从楚国来到赵国，只是抱着试一试的心态，谁曾想，从此以后，人生命运发生如此大的改变。 “如果是我，我也能记住一辈子。”李好羡慕的说道。 虽然赵国在邯郸的时候经常去军营，还会找将士们闲聊，了解他们家中情况，有什么困难，但赵军足足十万，赵括一个人别说和所有将士攀谈，能完成十分之一都算他牛逼。 “想要见大王，并让他设宴，以你现在的水平可不行。”李斯看了一眼李好，直接了当的说道。 “请参军指点。”李斯不仅没有生气，反而恭敬的说道。 外面大雨滂沱，军营中点着火堆，李好小心翼翼的控制火势，使它不会熄灭，也不会烧到军营。 本来只有一个什在这里，不知不觉间越来越多，最后连准备睡觉的士兵也赶了过来，将不大的军营挤得满满当当。 火光将众人的脸庞映照的通红，配合刚刚喝下的姜水，身上所有的寒气仿佛被赶的一干二净。 “你们军中应该有人专门的老师教你们识字吧。”李斯的目光扫过所有人的脸庞。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没有人说话。 最后还是李好羞愧的点了点头，“有。” “那你们这些人中有几个人识字？”李斯又问道。 众人纷纷摇头，只有三个人举起手。 “禀参军，一开始军中确实安排了一个小子教我们识字，那小子才二十岁，毛都没长齐，凭什么做我们老师？兄弟们不服，就在他教我们的时候捣乱，后来把他气走了。再然后就没有人教我们识字了。”李好耸了耸肩。 “你们……真不知道该说你们什么好。以前羡慕贵族能够读书识字，等到自己有机会读书识字了，却又不珍惜。真是贱呀。难怪老师会向大王说，免费的东西大家永远不会珍惜，可以普及教育，但不能免费普及。以前我还和老师争执过，现在看来，老师比我看的远啊。”李斯深深的叹了一口气。 这个年代读书人终究是少数，赵国就算花费大价钱，甚至用爵位作为吸引，从各国拐骗了不少读书人，但老师仍然不够。 所以赶跑一个老师，再换一个老师，最后出现一个能文能武，师德爆表，极具耐心，能够因材施教，并让所有同学改邪归正的老师，带领大家突破自我，实现人生目标的事情永远不会出现在赵国。 我赵国可以给你们提供机会，但这样的机会有且只有一次，你们自己选择放弃，那就永远没有了。 “你们总觉得别人成功是因为别人比你有背景，别人比你有钱，别人比你运气好。但是当机遇出现在你们面前的时候，你们却又抓不住。” “我李斯，出身楚国寒门。像我这样的寒门，整个楚国没有一万也有八千。或许在你们看来，这样的出身已经超过绝大部分人。我承认，但是，那些楚国小吏，现在有几个人能看到我的背影？” “在他们玩六博的时候，我在读书。在他们欺男霸女的时候，我在读书，在他们欺上瞒下的时候，我在读书。不是因为我喜欢读书，而是我知道，读书，是我唯一改变命运的机会。” “等到大王发布招贤令，我知道，我的机会来了。所以我毫不犹豫的放弃楚国的职务，只身一人来到赵国。” “来到赵国的远远不止我一人，还有很多贤才，一些人年纪和我差不多大，但是学问已经远超于我。我运气好，在大王的帮助下，拜了荀子为师，开始重新学习，数年之后，从同辈之中脱颖而出，被派往地方历练。如今虽然不敢说超过同辈，但我李斯也自信不逊色于他们。” “如果我当初在楚国的时候，没有忍住诱惑，那么现在楚国应该多一个欺上瞒下的小吏。如果我在得知招贤令的时候，没有选择来到赵国，那么现在楚国应该多一个整日抱怨，依然坚持读书的小吏。如果我来到赵国之后，觉得其他人出身比我好，比我有钱，运气比我好，能力也比我强，自己永远也不可能追不上那些人，从而放弃努力的时候。现在赵国应该多一个普通官吏，少一个参军。” “很多时候，我们改变不了什么，就像我们出生于一个贫穷的家庭，每天要努力种田才能够不被饿死。就像我们可能努力了一辈子，仍然比不过他们祖上传下来的富贵。就像我们所有的努力都不一定能得到回报。但是，当你连努力都不愿意的时候，又怎么可能有回报呢？” “读书，不一定能让你们过的更好，但是可以让你们有更多的选择。当你在军中受挫的时候，可以回到当地当个账房先生，可以去学院当个老师，可以去当幕僚……最后实在不行，还可以回家种地。如果你连字都认识，连基本的筹算都不会，离开军中之后，除了种地，你们还会做什么？甚至有的人可能连种地都忘了吧。” 李斯的声音很小，却铿锵有力，犹如一把把利刃刺入赵军将士们的心中，犹如同晨钟暮鼓，振聋发聩。 “参军，我们错了。”李好低头说道。 “参军，我们错了。”最后，所有赵军纷纷低头认错。 “你们比我好运，至少你们还有完善的军功授爵制，不像楚国一样，虽然嘴上说唯才是举，但……此事不说也罢。” “大王曾经说过，底层将领可以只依靠武力，高层将领，除了一定的武力之外，必须要会读书写字。如果不会读书写字，即便立再大的功劳，也只能提升爵位，无法提升官职。因为提升官职，是对其他人的不负责。” “但当爵位升到一定程度之后，普通的斩首已经没用了，必须率领大军获得胜利才能提升爵位。如果不能提升官职，就意味着无法率领大军，能够升的爵位是有限的。” “因此大王花费大量钱财聘请老师，来教你们读书识字，但是你们这群人……” 李斯再次叹了一口气。 “原来是这样，我还以为只要不断杀敌，爵位可以一直升呢。”李好拍着大腿说道，从众人脸上的神色，可以看出这么想的很显然不是一个两个人。 “我们都辜负了大王的信任啊。” “现在告诉我们，你们还愿意读书识字吗？”李斯郑重的问道。 “愿意。我们愿意。”众人纷纷说道。 “回到赵国之后，我会向大王请求，由我来教你们读书识字。但前提是，你们要向之前教你们的老师道歉。你们可愿意？”李斯说道。 “我们愿意，如果是参军来教我们，我们肯定愿意。”李好激动的说道。 “好了，除了守城的人，其他都回去休息吧。”李斯挥手说道。 “参军，我们就先告退了。”众人纷纷行礼，比以往都要恭敬。 李斯脸上露出笑意，想要折服这群人可真不容易。 如今他在军中也终于有小小的根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