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哟,年轻就是好。火力壮。”
“实在忍不住,就去对面酒店开个房,挺便宜的。别在办公室里搞啊,环境不好,也不卫生。哈哈哈。”
甚至有天晚上,闲得无聊的吴天,还装模作样地拿着个水杯过来转悠,
“哟,佳忆,加班呐。你的芷欣呢?没过来陪着啊。”
“吴总,没有,她回去了。”
“要说我人事部就是牛,聘一个人,可以当两个人使,那办公室的韩苛鼻子都气歪了。”
“她家离公司远,太晚了不方便,这几天晚上都没有让她再过来。再说,我们也快弄完了。”
“咦,对了,那个录入员呢,叫秦什么的?”
“哦,她叫秦芳,这个点早回家了。”
“不对啊,白天她也没在,不成,得让人查查她考勤。”
一听查考勤,成佳忆慌了,
“吴总,这事怪我,没事先和您汇报,秦芳病了,在住院。”
“住院?”吴天一听,眼睛都睁大了,“她一个临时工,有什么资格住院?住院了就该解除劳动合同。”
“吴总,她家里困难,您看能不能缓几天?”
“缓几天?公司不是福利院,是个人都要照顾,我们照顾得过来吗?成佳忆,她来多久了?”
“算上今天,快三个月了,还缺三天满三个月。”
“那她是哪天住院的?”
“上个月月中。”
“上个月,你私底下帮她干了一个半月的活,她是你什么人?你,你总是公私不分,感情用事。”吴天急眼了,“快,明天上午,你就带着解除劳动合同的材料当面给她,让她马上走人。不要超期。另外,工资给她结三个月,也不少给。超期形成了事实劳动关系很麻烦。”
“这。”成佳忆迟疑了。
“别问了,明天马上去办。”吴天决绝地说。
第二天上午,成佳忆找到秦芳住院的医院,在医院门口,想了想,给秦芳买了一袋苹果。来到病床边,只见秦芳躺在床上,稍微往上努了努身体,轻声说,
“佳忆哥哥,你来啦,坐。”声音轻柔无力,似一根受潮了的琴弦。
病床边,坐着秦芳的妈妈,那张久经风霜的脸,枯瘦发黄。一双大手不知道往哪里放。
“阿姨,我是秦芳的同事,来看她了。”成佳忆把水果放在桌上,另外,还给了秦芳一个红包,里面是800块钱。
“呵呵,谢谢你啊,听秦芳说,你是她师傅,你人真好。一看就面善。芳芳她动完手术养了段时间,麻烦你啦。”
“秦芳,你躺下,别起来,这是公司给你办的医保本,我给你带过来了。报销的时候用得上。”
“谢谢哥。我这段时间也没怎么干活。再过二十多天,我就能出院了。”
“没事,你安心休息,那些活,我和你芷欣姐都帮你弄完了,你养好了再出院。”
“嗯。”秦芳抹了抹眼泪。
“秦芳,那我走啦,你保重身体。”成佳忆转头看了一眼秦芳,像看着一只受伤的小猫。
秦芳妈跟着送成佳忆出来,一直送到医院住院部一楼门口。
“她大哥,谢谢你了啊。”秦芳妈感动地说。
“阿姨!”成佳忆转过身,双手握住秦芳妈的手,眼泪直接淌了下来。
“她大哥,使不得,使不得啊。你这是怎么啦?”秦芳妈一头雾水。
“阿姨,有个事,我和您说下。秦芳的劳动合同到期了,公司要求必须按时解除合同。我没办法,只能把解除通知书送到您这里来。还得麻烦您签个字。秦芳这三个月的工资是会按时发的,她在公司的活我替她做完了。另外,她的工作时间是5月20日到8月20日,她的医保会一直上到8月31日,您在8月30日之前,一定要给她先办个出院手续,把费用从医疗保险里面先给冲了,以后再剩下些小的费用,您家里的负担会少些。这样一来就可以让个人少出些钱。我能做的,也只有这些了。我是单位的人,只能这样做,您多担待。”
秦芳妈接过笔,直接签好了字,把笔丢还给成佳忆。
“她大哥,你是个好人,不过你们公司那帮人,真不是个玩意。”秦芳妈说完,头也不回地走了。
这是成佳忆人生第一次解除别人的劳动合同,那天他的心情非常沮丧,没成想,这只是一个开端,因为工作的原因,他还要接二连三地砸掉很多人的饭碗。
一个月后,成佳忆接到一个电话,是秦芳打来的。
“喂,秦芳你好。”成佳忆尽量保持平和的语气说道。
电话那头,传来了秦芳沙哑的声音,似一只受伤的小母鸡在尖利地悲鸣。
“成佳忆,你行啊,来病房看我,还装模作样地拎着水果,热热乎乎的,亏我还叫你佳忆哥哥叫了一个多月,你就乘着我住院,在我还住院的时候就急吼吼地把解除合同通知书给我送来了,一个月都等不了么?我在公司也是老加班没日没夜的帮公司干,也没多要加班费啊。你真行,还是名牌大学毕业的,长得周周正正。你,你们心真狠!”
“对不起,芳芳。”
“对不起?对不起能当饭吃?我知道,你看不起我们这些学历低的农村人。以前在办公室工作时,你就从来没有正眼瞧过我一次。我是不如你的周芷欣好,可我也是一个人啊,你天天当着我的面和周芷欣打情骂俏的,难道我就不值得你认真地看一眼么?你们天天在我一个单身姑娘面前秀恩爱,真不要脸,真恶心!”
“对不起,芳芳。”
“还有那个吴天,真不是个东西。用我的时候就是人才,不用了就当个破抹布一样把我扔得远远的。你们,你们的心真黑,真狠。成佳忆,我恨你。我,我要去你们单位闹,我要去上访投诉你们。”
“对不起,芳芳。”成佳忆无法辨驳,只能一遍又一遍的道歉。
“嘟嘟嘟。”电话那头已经没了声音。
心怀愧疚的成佳忆在单位忐忑不安地等待着打上门来的秦芳,可是等了好久,一个月,两个月,三个月,秦芳终究没有来。劳动局那边也没有关于秦芳申请仲裁的消息。
也许,她已经找到了新的工作,也许,她已经忘了这事情了吧。
成佳忆想起这昔日曾经一同并肩战斗的战友,眼里噙满了泪水。
十几年过去了,秦芳这个瘦弱的小姑娘彻底消失在成佳忆的世界里,不知道她现在身在何方,不知道她是否已成家立业,惟愿她一切安好。
“佳忆,你已经尽力了,这事原也不能怪你。”坐在对面的周芷欣看了一眼悲楚的成佳忆,站起身,倒了一杯茶,递给了他,两人对坐,默然无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