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昌八年(539年)四月初七,清晨,红日高悬。
中书省府衙大门外,布告张贴,三百姓名罗列其中。
熙熙攘攘的人群吵嚷着崔赡的耳膜,但他充耳未闻,只盯着经典科第一处自己的名字浑身发抖。
各科前三的答卷被全文抄录张贴,供人品评,以示公允,王晞将崔赡全文读下来,屈居第二的不满多少也消散了些。
虽然他不认为崔赡的策论比自己更好,但对方确有真才实学,只能说盛名之下无虚士。
只名列第十的祖珽心怀不满,在他看来自己的策论不输于前三任何一人,可成绩已然公布,曾在晋阳任职,深谙规则的他与一旁刑名科之人不同,并没有吵闹。
陈元康在晋阳数次引荐却没有受到高澄召见,祖珽认为是自己的偷窃癖使高澄厌恶。
但这一次到底是名列前十,保住了京官位置,而接下来要做的就是尽可能展现自己的才华,让高澄对自己改观。
刑名科的争议集中在第二的宋钦道身上,不过争议并不大,毕竟他的策论按真实排名也能进前十。
“今夜戌时,渤海王府摆设酒宴,大将军与各科进士共饮!”
中书省文吏站在榜前高声喊道。
这可是一件光荣事,至少文吏在中书省任职多年,别说在渤海王府讨杯水酒,就连登门也都从未有过机会。
崔赡没有驻足太久,他与一众称贺的同榜进士一一别过,穿越落榜嚎哭的人群,崔赡在中书省衙前向人求见大将军高澄。
高澄并未见他,只是命纥奚舍乐带了一纸文书领崔赡去尚书省寻宋游道。
宋游道看罢手中高澄的指令,打量着崔赡,脸色阴沉。
“大将军惜才,故而不以罪惩治你父,使你有机会报效朝廷,日后你当以此自省,克己奉公,莫要踏了伱父的前车之鉴。”
宋游道的语气很不客气,对子数落其父,要是平常时候,崔赡只怕早就‘元方入门不顾。’
可如今形势比人强,父亲还在牢房里关着。
“多谢宋左丞教诲,赡铭记在心。”
宋游道见眼前年轻人低眉顺眼的模样,也懒得再说教,吩咐亲信领着纥奚舍乐与崔赡往牢房提人。
久在狱中的崔甗胡须蓬乱、模样邋遢,可看着站在牢房门外的儿子,重获自由的喜悦却让他忍不住掉下泪来。
“孩儿不孝,让父亲受苦了。”
崔赡红着眼说道。
“是为父险些害了你。”
崔甗动情哽咽。
正对面的牢房里,郑伯猷大声央求崔甗在高澄面前代为美言,崔甗一口应下。
两人并不只是狱友的关系,他们本就是一对至交好友。
在一次酒宴上初识的时候,郑伯猷就曾感慨:
‘崔甗身长八尺,面如刻画,謦欬为洪钟飨,胸中贮千卷书,使人那得不畏服!’
狱卒将牢门打开,崔甗迫不及待走了出来,来不及父子相拥,纥奚舍乐却有话要说:
“大将军有言相告:‘我虽无堪,忝当大任,被卿以为黄颔小儿,金石可销,此言难灭!’”
崔甗闻言脸色惨白,就连崔赡也都慌了心神,另一头的郑伯猷则完全对自己的好友不再抱有任何希望。
高澄这番话明明白白透露了一个意思:我爱惜你儿子的才能,今日将你放了,但你骂我是黄颔小儿,难当重任的仇,我记一辈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