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承希是最先反应过来的人。在他看到沈芊雯站在顶楼跟另外两个男人对峙的时候,他就已经弃车冲向医院，直奔电梯而去。

但他还是太慢了。

当他到顶楼的时候，他听到了楼下传来了吵杂的喧闹声,楼顶上的人也只剩下一个被雨淋得一身狼狈的沈芊雯。

雨下得很大，方承希的视线被暴雨模糊,那个站在雨里的人摇摇欲坠,好像下一刻就要倒下,但他以为她要倒下的时候，她却坚强得让人心疼。

方承希没有犹豫,大步走进雨里，没过一会儿，他便也成了一个落汤鸡。

他脱下自己的外套，在沈芊雯的头顶撑开。

沈芊雯感觉到身旁的热度,她抬起头，在看到方承希的时候,眼眶瞬间就红了，“方承希，他他把人推下去了。”

方承希愣住,他的心情宛若坐过山车,喉咙也像卡了一颗咽不下去的石头。

“”

任何一个人在得知刚刚还鲜活的一条生命突然在自己面前死去，他都不会平静。

方承希在下面的时候就看到沈芊雯距离那两个男人还很远，人自然不可能是沈芊雯推下去的，他快速冷静下来,点点头,然后观察沈芊雯身上有没有受伤。

“我知道不是你推的。我相信你。”即便以前的她有过毁灭世界的念头，但现在的她已经变好了，她愿意去接触别的人类,还好心陪她的同事来医院，这不是说明，她还是热爱这个世界的吗

沈芊雯攥紧了掌心，颤抖着声音，说“可是，我原本可以救他”

雨越来越大，大到仿佛要将整座城市淹没。

沈芊雯视线模糊，但她猜方承希现在一定对她很失望。他是不是觉得自己很残忍，是个见死不救的坏人

她自说出那句话开始，好像便破罐子破摔了。

“我本来就不是一个好人，我为什么要救他他逼死了一个女孩，还想要逼死更多的人，而自己则拿着他们给他的钱，逍遥法外。你说这样的人，如果让法律制裁他，他能被判多少年仅仅是十几二十年就够了吗去问问被他逼死的女孩，真的够了吗

“他该死该死”

雷光照亮了整片天际，轰隆的雷鸣紧随其后，敲打在方承希的心脏上，如同被人当头一棒。

方承希用外套裹住沈芊雯，自己只穿了一件单薄的t恤，试探性地隔着外套，抱住沈芊雯，他仿佛抱住了一块冒着寒气的冰块，怀里的人一点暖意都没有。

这反常的天气正印证了他的想法，神在哭泣。

“我并不是要责备你没有救他。而是心疼你没有救他，却像是亲手杀了他一样自责。你不需要自责，该自责的人，应该是推他下去的杀人凶手。你也不需要因为你曾经想过救一个逼死别人的杀人犯而感到羞耻，任何一个心存善意的人，都会在自己本可以救人的时候，下意识去救人。”

方承希是最了解沈芊雯的人，他知道沈芊雯在想什么，她既想救人，又不想救人，最后那人就被凶手推了下去。

说人类矛盾，沈芊雯更矛盾。她嘴上说着自己不是好人，可如果她不善良，又怎么会责备自己她觉得自己救人是错，是对不起那些被害的女孩，她觉得自己不救人是错，因为无论是谁，都有活着的权利。

可是，她真的有错吗

沈芊雯攥住方承希的外套，脑袋抵住他的胸膛，漫天的雨水将自己和方承希包裹，好像整个世界只剩下他们两人。

这是她第一次在方承希的面前展露自己的脆弱，她根本没有奢望会得到谁的信任，因为曾经的她被组织布下天罗地网追捕，被有关部门抓住，关进笼子里，被他们一次次询问自己是不是教唆他人犯罪。

可是她没有，她没有她只不过是，写出来的文字都变成了真实。

网上的人骂她是杀人犯，扒出她过往的经历，说她为了报复那些欺负她的人，将他们写进小说里，让杀手去将他们一个个杀死。

她比真正的杀人犯还要穷凶极恶，即便长得漂亮，却是个恶毒的、蛇蝎心肠的女人。

甚至有人找上她家，问她的父母，是否知道自己的女儿是个罪犯她的父母选择欺骗她，亲自将她送到了有关部门手里。

然而，当方承希准确地说出自己心中所想的时候，沈芊雯用来防御的尖刺都不自觉地缩了回去，露出了底下的软肉。

他是唯一一个，愿意相信她的人。

沈芊雯的视线越来越模糊。

为什么雨水的味道是咸的

方承希在雨里冷得发抖，但依旧坚持陪着她淋雨，仿佛这样他就可以分担沈芊雯内心的疼痛，他说“我们现在要做的，就是回家，让我给你泡一杯暖茶。你不是想吃苹果派吗我做了很多次，终于做出了你最喜欢的口味。走吧，我们回家。”

走吧，我们回家。

方承希朝着沈芊雯伸出手，雨水顺着他的脸颊往下落，在他的掌心聚成了一小团水涡。

沈芊雯低头看着他的手掌，咬着下唇，却站在原地，没有动作。

方承希等了她一会儿，都没有得到她的回应，不再等她，而是终于强势了一次，牵起沈芊雯的手，有些生气地说“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你是不是觉得我不如你心里那个白月光我只是他的一个替代品，所以不值得你信任。”

沈芊雯不知道方承希为什么会说到这件事上，但被方承希这一打岔，也从刚刚低落的情绪里走了出来，任由方承希拉着自己，躲到了楼道里面。

暴雨变得小了一些，转成了中雨，雷鸣声似乎也距离他们非常遥远，那些可怖的闪电都躲进了乌云之中，偶尔闪烁一下，不似刚才，仿佛要毁天灭地。

“你不是替代品，你就是他。”沈芊雯说。

如果不是方承希还活在自己的书里，她在刚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就该毁了这个世界，所以她才会动了恻隐之心，在方承希死掉的时候，和他订下契约，用创世能力救了他一命。

只不过这一救，就把自己给卖了。

方承希还没有恢复他曾在另外一个世界救过沈芊雯的记忆，现在听沈芊雯这么说，也不过是当沈芊雯情绪不好，把自己当成了正主。

可是替身就是替身，他永远成不了她的白月光。不过他应该好好打听打听，她的白月光到底是什么样的人，反正现在沈芊雯是自己的妻子了，他就按照她白月光的样子反着来，她早晚会意识到，他们之间的区别。

“咳咳，你说的那个他，是个什么样的人”方承希牵着沈芊雯的手，朝楼下走去，一边问些别的问题，将沈芊雯从刚刚的负面情绪里拉出来，一边思考着如果一会遇到警务人员应该怎么应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