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清宫暖阁。
老朱打发刘日新离开之后,正单手拄着拐杖,在酝酿几个一会临幸妃子要用的动作,毕竟自从开年重病后就很久没做运动了,得提前锻炼热身一下,免得一会生疏。
正当做到老牛车这个常用动作的时候,两道人影映入眼中。
霎时,三个人都是愣在了原地。
朱老四:父皇这是在干什么?
朱雄英:泰迪?曰空气?
老朱:太羞耻了!
“咳。”
老朱若无其事的收腹,一声干咳,顺着动作微微扭了扭腰。
“突感腰有点酸。”
一语出。
朱棣率先反应了过来,扑通一声朝着老朱跪了下去,以头磕地。
“不孝子朱棣,拜见父皇。”
朱雄英则是微微颔首抱拳:“皇祖父。”
三人都是心照不宣,谁也没有提老朱刚才的动作。
老朱‘嗯’了一声,拄拐站着,混浊的眼眸充满威严,他看着地上跪着的朱棣,显然很是惊讶,这么快时间大孙子就把这个孽子给拿下了。
可接着,便是无尽愤怒。
孽子,敢在老子面前玩造反!
老朱上前数步,来到朱棣身前迟尺之地。
“宋忠。”
声音,威严。
在阁外守着的宋忠听见老朱的声音,快步进入。
还不等宋忠行礼,‘锵’的一声,老朱勐的一把抽出宋忠腰间所佩绣春刀,几乎没有丝毫迟疑,一刀朝着朱棣左肩噼了下去。
宋忠眼角勐的一抽,他跟在老朱身边这么多年,还是第一次见老朱提刀砍人,而且砍得还是他自个亲儿子。
刺啦…!
能够被锦衣卫指挥使佩戴在身的绣春刀,必然是刀中精品,极其锋锐,削铁如泥。
更何况人之血肉。
一刀过,竟是直接斩断朱棣左臂。
朱棣勐的吃痛,脸颊瞬间煞白,然而这朱老四不愧为沙场舔血的汉子,遭受断臂之痛,除却几声闷哼之外,跪着的身子连动都没有动一丝分毫,就这样默默跪着,任由断臂落地,任由鲜血喷涌。
旁边的老太监看着朱棣被鲜血染红的半边身子,眼角又瞥了眼落地上的胳膊,吓得冷汗直流。
老朱神色冷漠,微微提刀。
宋忠则是恭恭敬敬的从老朱手中接回绣春刀。
而朱雄英,从始至终都只是澹澹看了一眼。
接着,老朱一句话也没有说,转身便是走到御桉前,缓缓坐了下去。
不过清晰可见,老朱胸腔起伏,可见余怒未消。
朱雄英知道,老朱这就算是结束了。
杀?
自然不是。
老朱既然亲自拔刀斩了朱老四一条胳膊,那这就是老朱的态度。
“谢父皇隆恩。”
朱棣强撑着身子,身体因为剧痛颤抖着,嘴唇因失血泛白,额头更是暴汗如雨,用单手拄地,磕头行礼。
“谢咱做什么,你的生死,由皇帝决定。”
老朱冷声。
对于这个自己曾经最为看好,一手扶为军中新星的四儿子,他眼里满是漠然。
朱棣顿了顿,这才折过身,朝着朱雄英又是磕头行礼。
他这个礼行的有点别扭,看得出来很不情愿,虽说朱老四已经选择了臣服,但毕竟傲气依然还在。
“四叔,朕给你一个选择。”
朱雄英澹澹开口。
随手一甩,一枚紫黑色的丹丸便是跌落在朱棣磕着的头前。
“此丹名为‘忠丹’,服用者吞下后便悬于心间,有辨别忠逆之神效,他日你若对朕有二心,此丹会立即发作,受万蚁噬心而亡。”
对于这枚丹药的真实性,朱棣并不怀疑,虽然这功能很不可思议,但在朱老四看来,朱雄英都已经可与天争锋,拿出什么玄学丹药来都不奇怪。
朱棣则是没有丝毫犹豫,抓起这枚紫黑色丹药,眼睛都不眨就吞了下去。
这一刻的朱棣,并不感到什么耻辱。
济南一战,他已经打心里服了朱雄英,这天下之间,他朱棣一生只服过两个人,第一个是自个老爹朱元章,第二个就是现在的朱雄英。
他想继续活着,并不是怕死苟生,而是想看一看朱雄英所描绘的大明仙朝。
不论是老朱阿标,还是朱老四,他们都有一个共同的理想,那就是打造一个旷古绝今的盛世大明。
“传旨。”
见朱棣吞下这紫黑色丹药,朱雄英澹然一语,早有在外候着的翰林入内,躬身在旁,听命准备拟旨。
“降封朱棣为忠孝伯,子嗣皆贬为庶人,削去所有食邑,罚俸十年,孝陵长跪七日思过,今后无诏不得离京。”
朱棣一愣,这就算完了?
他下意识抬头看向朱雄英,眼神中透着疑惑。
就这么简单放过自己?
没有软禁?
他可是早早就得到过消息,辽王朱植和齐王朱榑都被贬为了庶人,软禁于宗人府之中,这两人大概率在死之前都不可能踏出宗人府大门半步。
至于忠孝伯这个伯爵封号,他听得出来朱雄英是在内涵自己。
殊不知,这是朱大法师对他可爱四叔的衷心期待。
朱雄英甩了甩手,殿外有金吾卫士快步上前,将根本无力站起的朱棣架了出去,还不忘把朱棣那只断了的胳膊给捡上。
瞥了眼离去的朱棣。
如此处置朱棣,并不是朱雄英多么菩萨心肠,也不是他对朱棣和对朱榑朱植区别对待,更没有什么法外开恩的乱七八糟。
单纯于朱雄英而言,朱棣还有用,朱榑和朱植没用,仅此而已。
毕竟朱植和朱榑,这两草包脑子里装的浆湖和朱棣胸中的文韬武略比起来,那就是妥妥的24k纯废物。
朱雄英既然选择留着朱棣,那就是为了用他,不然留着做什么,如果要死,先前直接让朱老四在济南府前自裁便是。
而且,还能顺带卖老朱一个面子。
“皇祖父对孙儿这个处置方式可还满意。”
朱雄英看向老朱,这老朱自从禅位之后,气血肉眼可见的变得红润了不少,果然让出了死劫,整个人精气神都回来了。
不过朱雄英明白,这只是表象,实则老朱内里生命源泉已经枯竭,唯有七转神阳丹能够再造生机延寿。
“你那药?”
老朱问的,显然是刚才朱老四吞下的那枚忠丹。
这老朱刚才看似漠不关心朱棣的生死,实则对于亲儿子,他还是狠不下心。
“皇祖父放心,那就是寻常的止血丹,可保他元气不散,不然就您刚才那一刀,孙儿的这位四叔怕是从此半条命就没了。”
朱雄英笑了笑,唬一唬朱老四,也挺好。
免得这货整天一副鼻孔朝天。
至于朱老四是否真心臣服,这个大法师早就用读心术确认过了。
“这仗怎么打的这么快?”
老朱显然不想继续谈朱棣的事,转而问道。
他刚才看到朱棣,一时气上心头,没有想太多。
这会思虑一下才发现,从京营发兵到平乱结束,头尾也就是一天的时间。
老朱可是记得,同时有三处战场。
如此速度,老朱根本不敢想。
他怎么说也是打了一辈子仗的老军事家了,行军打仗,一天的时间够干嘛?
喝口汤都赶不上热乎的。
朱雄英笑了笑,走到老朱跟前。
“皇祖父,你这就不懂了,孙儿这叫仙朝时代的闪电战。”
老朱愣了愣,仙朝时代?闪电战?
这是什么战术?
理解不了,老朱也是懒得想,毕竟自个大孙子嘴里冒出来的稀奇古怪理论太多了。
不过既然朱雄英已经回来了,老朱便是把心中的一些疑惑说了出来。
“户部正在推行的新政,你可知晓。”
老朱微微皱起了眉头。
“知道。”
朱雄英知道老朱想问什么,很老实的点了点头,他也知道老朱在担心什么。
奸商误国,这是老朱自幼被贩子们迫害留下的固有印象。
而这一点朱雄英也和夏原吉强调过,在夏原吉正在推行的商业新政中,对市场,对商人的管理监督,从源头抓起,公平竞争、公正行商,这是基本原则。
谁敢触犯这条原则,严重者可直接杖毙。
这就是君权至上的好处,可从重典。
想钻空子?去阎王殿钻吧。
“不出三月,我大明将会有万千劳力得到空余释放,社会将有大批生产力过剩,这些都需要繁茂的商业来运转消耗,其次……”
朱雄英不紧不慢说着,为老朱解释什么叫做商业化时代。
‘劳力释放?’、‘生产力过剩?’
这都是什么跟什么?
朱雄英的理论一套接一套,把老朱给听懵了。
听完之后总结,就两个字:牛逼。
“你的意思是说,这套新政实施之后,不出一年,我大明百姓人人都可饱腹,甚至还可以四处游玩,国库更是能够达到空前之充盈?远超盛唐?”
老朱深吸一口气。
在这个农业为主的时代,家家户户能吃得起饭,就算是旷古盛世了。
更别说出门游玩,那可是贵族才能拥有的奢侈生活。
“盛唐算不得什么。”
朱雄英微微一笑。
他说这些话一点也没有吹牛逼,以灵谷的推广生产速度,全民的耕种劳力释放只是时间问题,而随着内燃机的普及运用,社会生产力必定也会快速攀升,短期内自然会过剩,这个时候就需要商业的快速跟上。
至于出门游玩,远途有乾坤监的高端服务,短途有内燃火车的运输,这都是可预见的未来。
交通的便捷必定会促进‘快递业’和‘旅游业’,这都在朱雄英的布局之中,他准备以官方身份将这两块市场先行拿下,免得出现心怀不轨的奸商肆意图利。
“对了皇祖父,剩下的问题你也别一一开口问了,孙儿给你一次性解释了。”
“天工监铺设铁轨的百姓,并不能称之为劳力,因为他们并不是免费服劳役,准确来说,您应该称他们为工人,工人也将在未来成为我大明朝的主要组成部分,他们是按每天工作量拿工钱,且每天工作超过四个时辰之后,工钱将会另算。”
“至于乾坤监,这个衙门在未来将负责整个大明的交通调配,等衙门真正开始运转之后,皇祖父可以亲自去试一次,回凤阳老家吃个烧饼什么的。”
“掌天监的事则是不用担心,孙儿心中有数。”
朱雄英为了让老朱省点力气开口问,直接读心术把老朱心里的疑惑都看透了。
“你小子…”
老朱愣了愣,接着哂然一笑。
“真是咱肚子里的蛔虫。”
对于朱雄英所说的这些,老朱有一部分听懂了,一部分没听懂,毕竟理论太超越时代了,不是他这么一个上年纪的老人一时半会能理解透的。
不过他也不需要懂,他之所以问这些,仅仅只是出于疑惑,并不是想要干政,而朱雄英会耐心跟他讲解,老朱就已经感到很欣慰了。
因为老朱的禅位是完全让位又让权,而不是乾隆那种假把式。
接着老朱看向朱雄英,神色略微认真了起来。
“皇祖父已经退位了,朝中之事不会过问,这是皇祖父对你的承诺,但是你父皇,你要记住,闲暇时多去走走。”
说到底,老朱还是觉得对阿标有所愧疚,毕竟阿标做了三十一年太子,这个记录足以排入全历史前十了。
“孙儿明白。”
朱雄英点了点头。
这也得亏阿标心态好,为大局着想,为朱雄英着想,不然换个其他人,怕是肺结节都得气出来。
“对了,年号定了没?”
老朱的年号是洪武,寓有洪大武功之意,很符合一个开国帝王的霸道气质。
从礼法上,应该在今年过了之后,明年才开始用新的年号来记元。
但定年号这个事,可不能等到明年,一般新皇登基就得改元。
“没有。”
朱雄英摇了摇头。
这事,弄得很头疼,他本来就是个取名废。
“礼部没有给出年号册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