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山坡上的莱利向着镇口眺望的时候,还有一个人在注视着那个方向。 陈剑秋负手而立,站在桥头。 在他的视野里,对面的情况,一清二楚。 他发现,霍利也已经从人群中钻了出来,正向着他的方向看来。 霍利的嘴巴动了动,随后又返回了人群中。 如果是常人,在这个距离上,是根本看不清霍利在说什么的。 然而他是陈剑秋。 “明天早上?”他自言自语道。 在河边上,陈剑秋吹了一声口哨。 不一会儿,黑萝卜从树林里钻了出来,它的身后跟着一匹灰色的小母马。 “真是浪。” 陈剑秋轻声骂了一句,走到了它的身边,从他的身上取下枪和子弹。 他把一张纸条塞进了马鞍袋里,然后把黑萝卜牵到了通往卡本县的路上。 从石泉镇,到卡奔县,只有一条路。 陈剑秋扬起手,在黑萝卜的屁股上拍了一巴掌: “去吧,去找休伊(飞鸟的坐骑)去。” 黑萝卜一声嘶鸣,扬蹄而去。 陈剑秋转过身,向着华人居住区的方向走去。 暮色降临了。 今天的石泉镇,气氛格外异样。 白人的居住区,各个屋子大门紧闭,偶尔能透过几扇窗户,能看见里面桌子上亮着的煤油灯。 作为“3K“党的头目,海登给他们准备了不少枪支,以猎枪为主,还有一些老掉牙的步枪。 不过对付对面的华工,应该是足够了。 此时他们正在检查弹药、制作火把和各种引火物。 明天早晨,就是石泉镇的华人居住区化为灰烬的时候。 而在河对岸。 华人居住区这一边,华工们也罕见的聚集了起来。 他们在廖大白的门口集合,在门口的空地上升了一堆火。 众人围着篝火,讨论着今天所发生的事情。 “我问了莱利经理,他说公司会处理这件事情的。” 廖大白将白天和矿场经理沟通的结果,告诉了大家。 “处理?怎么处理?宣传单早就发得满街都是了,你看不懂上面写得是什么,可我看得懂!” 一个年纪稍大的矿工蹲在地上,没好气的说道。 他经历过八年前洛杉矶的事,知道河对岸这些人什么事都干得出来。 “有庆叔,我觉得他们会派警察过来,这毕竟是他们的资产。” 廖大白心底里还抱有一丝幻想。 雷有庆哼了一声。 “你想多了,就算警察来,有什么用?要抓也是抓我们!” 一个年纪轻点的矿工有点听不下去,站了出来: “有庆叔,你就别说风凉话了,我倒是觉得,他们和之前一样,不过是吓吓我们而已。” “他们要是真来,咱们就躲进矿洞里,等他们走了,咱们该干嘛干嘛,你说是不是,新杰伯?” 之前见到陈剑秋的新杰老伯,手里拿着旱烟锅,靠着门框“吧嗒吧嗒”地抽着旱烟: “要我说啊,咱们还是先离开这里避避风头,这次可能和之前不一样。” “我不同意!我们走了,工作怎么办?吃什么?好不容易有一份工作!” 廖大白听着新杰老伯的意思,似乎只要跑路,他生怕其他华工听了之后也打算跟着走,顿时跳了起来。 “实在不行,我去和那些洋人们谈谈,劝他们不要再闹了。” “呵呵。” 突然,一声笑声,从阴影中传了出来。 众人向着笑声传来的方向望去。 一个牛仔打扮的人,背靠在屋檐下,他的影子,被篝火的光映照在墙上,随着火焰的晃动而摇曳。 “你是谁?我怎么没见过你,你在笑什么?“廖大白的心情不好,没好气地问道。 牛仔从阴影中走了出来。 宽大的帽檐让众人看不清他的脸,而唯一一个知道他的身份的新杰伯一言不发。 他走到了那个提议躲进矿洞的年轻矿工面前,用食指戳了戳他的肩窝子: “你,鸵鸟。” 陈剑秋经过新杰伯的面前时,没有多说什么,牛仔帽下面,只是传来一声叹息。 “这些都救不了你们,此刻的河对面,那些白人正准备着武器,明天早上杀上门来,抢你们的东西!烧你们的房子!” “你们打算往哪里逃?一头扎进西部荒野吗?你们有几条命可以在那恶劣的条件下活下去?” 廖大白终于忍不住了,他刚想说话,却被陈剑秋一声断喝打断: “你闭嘴!” 廖大白被这一声镇得愣在了原地。 “你到底是蠢?还是坏?和那些白人矿工谈?谈什么?跪在地上求他们不要杀你吗?” “就算要谈,不把他们揍疼了,你拿什么跟他们谈?” “你居然还对公司心存幻想,你觉得选择不罢工,就可以获得他们的尊重吗?” 包括廖大白在内的所有人,都被骂得狗血喷头,但同时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来到西部这片地方的人,都是来搏命的,都尊重强者,可唯独你们一直在往后退!一步退,步步退!如丧家之犬,惶惶不可终日。“ “你们就不能挺起腰板,用自己的行动赢得尊重吗?兔子急了还咬人,你们连兔子都不如吗?” 陈剑秋的每一句话,都如同重锤一样敲在在场的每一个人心里。 “可,我们手里没有武器。”廖大白嗫嚅道。 “斧头有没有?煤油有没有?玻璃瓶有没有?木头有没有?” “可那样也打不过他们啊,那些白人平时就用过枪。”另一个矿工小声说道。 “哦?他们是三个脑袋,还是六条胳膊?我怎么不觉得对付他们有多难的呢?” 陈剑秋摘了自己的帽子。 他腰间的两把黄金左轮熠熠生辉。 矿工中那些之前认识陈剑秋的,已经惊呼出了他的名字。 按照之前悬赏榜上的说法,陈剑秋已经至少弄死了十来个白人了。 在很多华工的心里,正是陈剑秋才让他们意识到,华人,也是有能力杀死那些该死的白皮佬的。 “诸君听我指挥,明天一早,随我共御外敌!” 陈剑秋暂时没有急着将龙骧组几十号人要来的消息告诉华工们。 因为陈剑秋了解这些人。 只要给他们一点退路,这帮人里,有一部分会直接想着怎么溜之大吉。。 另外,正如廖大白所说,华工们的手上,并没有枪支。 即使是连夜制作弓箭燃烧瓶,数量也极为有限,火力上射程上和白人矿工们相比,也相差甚远。 所以,火力上主要还是靠自己这边。 陈剑秋无比想念马克沁。 不过,他还是有办法。 华人聚居区和白人区之间,隔着一条贝特河,河上有一座木桥连接两片区域。 如果能够利用好这个地形的优势,自己挺到飞鸟他来,应该没问题。 于是,陈剑秋再次把肖恩喊到了身边,冲着他挤了挤眼睛: “嘿,帮我去搞点炸药。” 黑人摇了摇头:“这里哪找得到炸药。” “你是找不到?还是不愿意?”陈剑秋歪了歪脑袋,看着肖恩,“这里是煤矿,搞一卷炸药很难吗?” 黑人无奈地接下了任务。 偷炸药一直算不上他的舒适区。 反正,夜晚是黑的,煤是黑的,而他的肤色,也是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