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报告长官,没有活人,也没有粮食,这个村子已经什么都不剩下了。” 一个留着短发,身穿军装的年轻士兵跑到了赖华的面前,对着他行了一个军礼,汇报导。 赖华皱紧了眉头:“队伍的存粮还有多少?” “没几天了,大家手上只剩下一些木薯,今天晚上的话,罗少尉可能要带着大伙儿去沙滩上捉螃蟹了。” 士兵耸了耸肩,无奈地说道。 “林子边缘还有些野生的玉米可以掰下来尝尝。”一个年轻一点的中年华人军官从烧毁的屋子那边走了过来。 他面容瘦削,胡渣浓密,但双目炯炯有神。 这位军官便是那位士兵口中的罗少尉,原名罗向荣,广西客家人,传说中也是太平军后代,现在是赖华手下的头马。 “最大的问题还是弹药,我们子弹已经不多了,平摊到每名战士身上都不足七发。” 罗向荣双手叉着腰,看着大海对赖华忧心忡忡地说道。 “另外我不建议部队驻守在这里,这里是海边,而且缺乏淡水,如果圣地亚哥城里的西班牙军队扑出来,那我们怕是要被赶进海里喂鱼。” “那你有什么好的建议呢?”赖华的脸上暂时看不出任何表情。 “我觉得我们应该立刻离开这里,向胡德或者佩雷罗上尉他们的方向靠拢,这样即使被西班牙人袭击了,我们也不会陷入绝境。” 罗向荣给出了自己的建议。 客观的讲,这个建议是理智的,是符合现在这支华人起义军的现状的。 他们这支部队现在有七八百号华人士兵,剩下的几百人由另一名华人将领胡德上尉带领着在北边的山区打游击。 两边不靠拢的话,根本不是弗朗西斯在圣地亚哥的那几千西班牙士兵的对手。 更何况他们现在弹药不足呢。 但如果离开这里向北转移的话,就意味着部队要暂时离开圣地亚哥地区,放弃这个古巴南部最大的港口。 那他和赖顾北那边就更接不上头了,而他的儿子也会陷入危险。 倒不是说他赖华的儿子不能死,只是他对自己儿子采购的这批枪还抱有一线希望。 “圣地亚哥那边还没有消息吗?” 在思考了许久之后,赖华看向罗向荣问道。 罗向荣沉默了几秒钟,摇了摇头。 “再等一天,如果明天没有消息的话,我们就转移。”赖华说。 老人饱经风霜的脸上露出了一丝担心,但转瞬即逝,被老人深深埋在了那沟壑纵横的皮肤下面。 正当赖华为自己的儿子忧心忡忡的时候。 陈剑秋、卡米拉以及运送军火的队伍,已经上路了。 在药铺的据点被端掉之后,原先计划的运输车队自然也没了着落。 不过好在桑托斯在古巴经商多年。 他倒是有一些车队的联系方式。 在和陈剑秋进行了讨论之后,他们最终选择了一个平日里专门运送甘蔗的车队。 车队的队长,是一个看起来老实憨厚的当地人,名叫迪亚兹。 陈剑秋让下属们在港口购买了一些从墨西哥运来的面粉,再加上原来的那些土豆,盖在了那些装着军火的木头箱子上面。 至于线路,陈剑秋打算出了圣地亚哥城先向北走一段距离之后再折向南边,绕一个圈后再奔着萨吉这个圣地亚哥城西北方向的小渔村而去。 第二天一大清早,装车完毕的车队便不紧不慢地从港口出发,向着出城的方向而去。 龙骧组的成员们都打扮成了伙计的模样。 他们的身上都没有携带武器,以防止引起西班牙士兵的怀疑。 只有陈剑秋和卡米拉一人在腰间佩戴了一把左轮手枪,问起来,便说是现在古巴情况比较复杂,防身用。 果然,当车队行驶到出城口的时候,发现前方排起了长队。 西班牙士兵在出城的道路上用拒马、铁丝网以及沙袋设置起了检查点,排查所有出城的马车和行人。 “你你你,带着你的行李,出来!” 一个西班牙士兵拿枪指着一个背着大包袱的男人。 这个男人一看就是一个混血,至于是哪种混血,陈剑秋竟然一时也说不清楚。 男人一脸茫然地看着士兵,有些不知所措。 “去哪里?”士兵举着手里的枪,枪头顶着男人的腰。 “去松戈(Songo),我的先生。”男人老老实实地答道,“我想回一趟家,家里田地里的烟叶要照顾下,我放心不下。” “我没记错的话,总督大人应该早就宣布过,你们中任何人都不允许待在乡村里,因为那样的话,我们保护不了你们。”士兵不怀好意地看着男人,手上的枪一点也没有要放下来的意思。 “长,长官,我们,不,不需要.”男人的腰被枪顶着,说话结结巴巴,生怕得罪了眼前的这位西拔牙士兵。 “不,你们需要。”士兵摇了摇头,“你们现在任何人回归乡下,都是资敌行为。” “我不会参加起义军的,求你了,长官,如果今天地里的烟叶收成不好,我们一家都要喝西北风的!”男人的表情都快要哭了出来。 士兵见眼前这人不管自己好赖话怎么说都没用,便彻底丧失了耐性。 他猛然举起枪,一枪托砸在了男人的脑袋上。 男人眼前一黑,倒退几步,一屁股坐在了地上,背上的包袱也掉落在了一边。 血从他的额头上流了下来。 “我来看看,你到底带了哪些东西资敌!”那个行凶的西班牙士兵拔出了匕首,一刀划开了包袱。 其他几个士兵也凑了上来,开始“检查”起了男人的包袱。 可里面除了一些衣物和干粮以外,几乎什么都没有。 “妈的,穷鬼,赶紧滚回去吧。”士兵一脸嫌弃地将被划破的包袱丢回到了男人面前的地上,里面的东西散落了一地。 陈剑秋身前,车队队长迪亚斯握紧了拳头,一改平时老实憨厚的形象,嘴里用西班牙语低声骂骂咧咧道。 “他说什么?”陈剑秋侧过头问一旁的卡米拉。 “他说这些西班牙士兵都是一帮畜生。”卡米拉回答道。 陈剑秋看了眼前方,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迪亚斯的形容,确实一点也不为过。 检查的士兵们连抢带揍,但凡是没交上“过路费”的,都被找了个理由搜刮了一番。 没过一会儿,就轮到了他们。 “停下,检查!” 还是刚才的那个西班牙士兵。 桑托斯从马车上跳了下来,从座椅下面取出了一叠羊皮纸的文件,递到了士兵的手里。 “去哪里?”士兵接过文件,问道。 “去关塔那摩,长官,我们运一些面粉和土豆去那里卖。”桑托斯满脸堆笑地凑了上来。 “你们不知道面粉这些东西都管制物资吗?如果在路上被叛军截了,不就是在资敌吗?”士兵皱起了眉头,“还有,你们这车上真的只有这些东西吗?” 已经有其他士兵开始走上前来,准备翻那些土豆。 “我们这些东西都是走了手续的,所以,还希望长官您能仔细翻阅下我的文件。”桑托斯依旧满面笑容地说道。 他在“认真”这个词上加重了语气。 那个西班牙士兵眯起了眼睛。 他又翻了一页牛皮纸,发现在牛皮纸的最上方夹着一叠比索。 士兵合上了文件,顺手把文件夹在了自己的腋下。 当他再抬起头来的时候,嘴角已经露出了一丝笑容。 他冲着其他人挥了挥手,示意放行: “可以了,你们走吧。” 车队缓缓驶过检查岗哨。 陈剑秋和卡米拉坐在其中一辆马车的后面,没有说话。 当车队最后一辆马车通过检查哨之后,那个西班牙士兵的声音,突然又从车队身后传了过来。 众人回头一看。 那个西班牙士兵正背着手,眯着眼睛看着他们。 “各位,去关塔那摩的路不太好走,你们慢一点,别着急。”他如是说道。 “呸!一帮只会欺负平民的废物。”迪亚斯抖了下手上的缰绳,又骂了一句。 卡米拉把车队队长的话又翻译给了陈剑秋听,同时充当起了他和队长之间的翻译。 “你这么恨这些西班牙的人吗?”陈剑秋坐在面粉袋子上,半侧着身,问道。 “这些该死的西班牙佬被起义军打得只敢待在城市里,新来的冷血总督做出来的事情更不像个人。” 迪亚斯一边驾车,一边愤懑不平地说道。 “要不是我不认识那些起义军的人,我早就带着弟兄们去投奔了。” 赖顾北在前面的一辆马车上,听到这个,刚想说什么。 但他突然想起了陈剑秋的话,立马闭上了自己的嘴。 陈剑秋也没有就这个问题继续下去。 他不确定这个车队的队长是真的心向革命,还是只是一时义愤填膺,嘴上过把瘾。 他们聊了一些无关痛痒的话题,比如说古巴的甘蔗和烟草,还有他们眼前的马埃斯特拉山。 从迪亚斯的口中,陈剑秋了解到,圣地亚哥和马埃斯特拉山一带还真是个挺特别的地方。 1868年爱国领袖卡洛斯·德斯佩德斯在山区的雅腊小镇上发表了古巴共和国历史上著名的“雅腊宣言”,并且领导了历时10年的第一次古巴共和国独立战争。 换句话说,这里算得上是“革命老区”。 严格意义上讲,古巴只有旱季和雨季。 而三月份正值旱季的末梢,天气有些闷热了起来。 沿途的森林变得越来越茂密,加勒比松、热带松等随处可见,郁郁葱葱;而飞鸟和昆虫也异常活跃,鸣声不断。 车队沿着土路向着北边走了一个多小时左右。 突然,一声口哨从队伍的最末端传了过来。 那是出现特殊情况的信号。 陈剑秋让前面的马车停下,自己则在马车上站了起来,向着后方眺望了过去。 一支二十人规模的队伍,正骑着马,正向着他们的车队疾驰而来。 他们都穿着西班牙军人的制服。 “西班牙人来了。”陈剑秋从马车上跳了下来,轻描淡写地说道。 赖顾北和桑托斯顿时紧张了起来。 两人的屁股不由自主地向着军火箱子的方向挪了挪。 那队西班牙士兵很快就来到了车队的近前。 其中为首的,正是刚才在检查岗哨的西班牙士兵。 他现在身边的士兵多了不少,大部分都是生面孔,看样子,这人还是个队长之类的。 此时他从马上翻身而下,不怀好意地向着陈剑秋他们走了过来。 而队长身后的士兵们,也取下了背上的枪,将车队团团围住,和打扮成伙计的龙骧组成员对峙着。 桑托斯从马车上跳了下来,迎了上去: “长官,怎么了?发生了什么事情吗?”他满脸笑容地问着。 谁知那个西班牙小队长并不搭理他,而是手里拿着马鞭,眼睛打量着那些被堆得满满的货物。 陈剑秋走了过来,卡米拉和他肩并着肩。 “发生什么事了?”卡米拉用西班牙语冷冷地问道。 看见美女冲着他问话,西班牙小队长这才阴阴地开了口: “我干了这么多年,没有什么可以躲过我的眼睛,如果仅仅是面粉和土豆,这些马车的车辙断不可能这么深。” 他指了指地上的车轮印子。 “而且,你们中有些人的表情告诉我,这个车上装的东西,肯定不止面粉和土豆这么简单。” 这位小队长在检查岗哨已经发觉了不对劲。 不过他第一时间想到的,并不是回去汇报,而是这个车队一定是运送着值钱的东西。 如果那样的话,在出城口的地方出手并不是个好主意。 只要放他们出了郊区,到时候,自己再带着心腹的士兵追过来。 那马车上那些值钱的东西,可就都归自己了。 这件事情,他干过,而且屡试不爽。 至于那些受害者,运气好的被抢了货然后人被放了回来,叫天天不灵叫地地不应;运气差点的就直接被打死在了古巴的荒野里,连尸体都找不到。 “你的洞察力,确实令人钦佩。”陈剑秋说话了。 他不经意地拍了拍桑托斯的肩膀,示意他跟着自己走。 三个人退到了十米外的一辆车附近。 陈剑秋拨开了车上一些土豆,露出了下面的木箱子。 这个举动让赖顾北吓了一跳! 这么做的话,事情会暴露的。 他刚想阻止,却发现陈剑秋已然走到了那些木箱子边上。 陈老板从马车后面找到了一棍撬棍,迅速地把其中一个箱子的盖子起开了一道缝。 其他的西班牙士兵也围了上来。 “你确定要看吗?”陈剑秋再次笑眯眯地冲着西班牙小队长问了一句。 “别废话了,快打开给我们看下。”西班牙小队长有点不耐烦地说道。 陈剑秋点了点头。 然而,就在箱子盖子被彻底打开的那一瞬间,一件令人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 陈剑秋突然从箱子里掏出两个像是小瓜一样的东西。 然后,俩“小瓜”便被陈剑秋扔了出去。 一个飞向了车队外围的西班牙士兵,另一个,则直接滚到了小队长的脚下。 “卧倒!”陈剑秋大喊一声,然后立刻闪进了马车的掩体范围。 伴随着两声巨响。 现场突然间火光乍起,尘土漫天,遮住了所有人的视线。 小队长直接被炸飞了,而那些猝不及防的西班牙士兵,也被爆炸引起的气浪掀翻在地。 可当他们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的时候。 一个身影骤然从尘雾中浮现。 随之而来的,是他手中那把左轮手枪连续六声的索命枪响: “啪,啪,啪,啪,啪,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