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猜了,小姐;他们猜了。真的,我倒要说那是肯定的事,没什么可怀疑的。你也许不知道,”他把他的椅子再往桌子这儿稍微挪近一点,小声接着说,“有一个女士——一个——一个疯子养在宅子里?”
“我听说过一点儿。”
“她给非常严密地禁闭起来,小姐;有好几年大家一点儿都不知道有她这么个人。没人看见过她;他们只是听到谣传,有这么个人住在桑菲尔德府里;至于她是谁,是干什么的,却很难猜测。据说,爱德华先生把她从国外带来;有人相信她是他的情妇。可是,一年以前,却发生了一件奇怪的事——一件非常奇怪的事。”
我现在担心听自己的故事。我力图使他回到正题上来。
“这个女士呢?”
“这个女士,小姐,”他回答,“原来是罗切斯特先生的妻子!这是用最奇特的方式发现的。有一个小姐,宅子里的一个家庭女教师,罗切斯特先生爱——”
“可是火灾呢?”我提醒他。
“我就要说到了,小姐——爱德华先生爱上了她。用人们说,他们从来没见过谁像他那样爱得入了迷;他不停地跟着她。他们常常观察他——用人们会这样做的,你知道,小姐——他把她看得比什么都重;尽管除了他以外,没有人认为她长得怎么端正。她真是个小不点儿,据说,小得简直像个孩子。我从没见过她;可是我听见女用人莉亚说起过她。莉亚很喜欢她。罗切斯特先生大概有四十岁光景,而这个家庭教师还不到二十;你瞧,他那样年纪的绅士爱上了小姑娘,总往往是像中了妖术似的;嗯,他要娶她。”
“这段故事,你以后再给我讲吧,”我说;“我现在有特别的理由想听听关于大火的一切。是不是怀疑这个疯子——罗切斯特太太,跟失火有关?”
“你猜对了,小姐;那是肯定的,是她放的火,没别人。有一个女人照管着她,那人叫普尔太太——就干她那一行来说,她是个能干的人,也很靠得住,只有一个毛病——她那样的护士和看守大多有这个通病——她藏了一瓶杜松子酒,时常多喝那么一口。这本是可以原谅的,因为,她干这个活儿,日子并不好过。不过这总还是危险的;因为普尔太太喝了酒和水以后,睡熟的时候,这个疯女人会狡猾得像巫婆一样,把钥匙从普尔太太口袋里掏出来,溜出房间,在宅子里到处转悠,只要想得出,什么大祸都会闯。据说,有一次她差点儿把她丈夫烧死在床上;可是,这件事我不知道。不过,这一天夜里,她先是把她隔壁那一间房间里的帐幔放火烧起来,然后跑到下面一层,走到家庭教师住过的那一间——(她恨她,就跟知道事情的真相似的)——她把那儿的床点着了;幸亏没人睡在床上。女教师两个月以前就溜走了;尽管罗切斯特先生到处找她,好像她是他在世界上最宝贵的东西似的,可是一直没有探听到一点消息;他变得狂暴了——在失望当中非常狂暴;他以前从来不是个粗野的人,可是,自从失掉了她以后,就变得危险了。他还要一个人待着。他打发管家菲尔费克斯太太到远处她的朋友家里去住;可是他办得很漂亮,给她安排了一笔终身年金;这在她是受之无愧的——她是个非常善良的女人。受他保护的阿黛勒小姐给送进了学校。他割断了跟绅士们的一切来往,把自己像个隐士似地关在宅子里。”
“什么!他没离开英国吗?”
“离开英国?天啊,不!他不愿跨出门一步,除了在夜里,像个鬼魂般地在庭园和果园里走来走去,仿佛发了疯似的——我看他真是发了疯;因为在碰到那个小不点儿教师以前,小姐,你从没见过哪个比他更勇敢、更大胆、更敏锐的绅士了。他并不像有些人那样喜爱喝酒、打牌或者赛马,他也不怎么漂亮;可是他自有一种勇气和意志,如果一个人是可能有的话。他小时候我就看到他,你瞧;拿我自己来说,我常常希望那位爱小姐在来桑菲尔德府以前就在海里淹死。”
“这么说,起火的时候,罗切斯特先生是在家里啰?”
“是的,他的确是在家里;在上上下下全烧起来的时候,他爬到顶楼上去,把用人们从床上叫起来扶他们下楼——又回上去,要把他的疯老婆从小房间里救出来。这时候,他们大声告诉他,她在房顶上;她就站在那儿,在雉堞上挥着胳臂,大叫大嚷,连一英里路以外都听得见;我亲眼看见她,还听见她叫。她是个大个子女人,头发又长又黑;她站在那儿的时候,我们可以看见她的头发在火焰跟前飘动。我亲眼目睹,还有几个人也亲眼目睹,罗切斯特先生从天窗爬上房顶;我们听见他叫了一声‘伯莎!’我们看见他朝她跑过去;然后,小姐,她大叫一声跳了下来,刹那间就躺在铺道上,摔得稀烂。”
“死了?”
“死了!对,就跟溅着她的脑浆和血的石块一样一动不动。”
“天啊!”
“你倒真是可以这么说,小姐;那实在可怕!”
他打了个寒噤。
“后来呢?”我催促他说下去。
“咳,小姐,后来房子烧成了平地;现在只剩断垣残壁了。”
“还有什么人丧命吗?”
;“没有——也许有了反而好。”
“你这是什么意思?”
“可怜的爱德华先生!”他突然嚷起来。“我没想到会看到这样的事!有人说,他瞒着第一次婚姻,第一个老婆还活着,就要娶第二个,这对他是个公正的报应。可是,拿我来说,我可怜他。”
“你说他还活着?”我嚷道。
“对,对;他还活着;不过很多人都认为他还不如死了的好。”
“为什么?怎么?”我的血液又变凉了。“他在哪儿?”我问。“他在英国吗?”
“对——对——他在英国;我看,他没法离开英国——他现在固定在这儿了。”
这是怎样的痛苦啊!而这个人却似乎下定决心要拖延下去。
“他眼睛完全瞎了,”他终于说了出来。“是啊——完全瞎了——爱德华先生完全瞎了。”
我原来还担心更糟的事。我担心他疯了。我鼓起勇气问他是什么引起了这个不幸。
“那全怪他自己的勇气,从某一方面也可以说,怪他的好心,小姐;他要在别人全都离开房子以后才离开。罗切斯特太太从雉堞上跳下来以后,他终于从大楼梯上下来,就在他下楼的时候,轰隆一声——房子整个倒塌了。他从废墟下给拖出来,还活着,可是伤得厉害;一根房梁倒下来,正好保护了他一部分;可是一个眼睛给打了出来,一只手压烂了,外科医生卡特先生不得不把它马上截掉。另外一只眼睛发炎;他那只眼睛也看不见了。他现在真是毫无办法——又瞎,又断了手。”
“他在哪儿?他现在住在哪儿?”
“在芬丁,三十英里以外他农庄上的住宅里,那是个非常荒凉的地方。”
“谁跟他在一块儿呢?”
“老约翰夫妇,他不要别人。据说,他身体完全垮了。”
“你有车子吗?随便哪一种都行。”
“我们有一辆轻便马车,很漂亮的马车。”
“那就马上备好;要是你的车夫能在今天天黑前把我送到芬丁,我就给你和他比平常多一倍的钱。”<a href=https://www.niaoshu123.com class=noshow>https://www.niaoshu123.com</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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