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之前包裹于那层层黑雾不同的,是此刻的囚徒辜云飞,整体上更像是一个“人”,一个视觉意义上的人。
只不过,大概是常年待在那山体树根之中的缘故,他即便是穿着一套宽松长袍,但身上却依旧显露出墨绿色的瘀斑来,头发也是有如根须一般散乱,整张脸十分古怪,更像是得了某种疾病,大片大片都是结痂和角质。
他也瞧见了我,几乎是下意识地就要起身,过来拿我。
但这个动作很快停止住了。
因为他瞧见了我旁边的船夫,和那个落魄武士打扮的哑巴。
尽管这两人看着就仿佛普通人一般,但对方身上仿佛有某种气质,让囚徒放弃了接下来的动作。
他的屁股,仿佛黏在了凳子上一样,一动也不动。
甚至脑袋都下意识地低下去,不敢靠过来。
这个酒摊小屋,并不算大,总共也就五张桌子,里面三三两两的散客,已经将所有的桌子都给占满了去。
不过船夫一进来,几乎所有人,都朝着他打招呼。
不仅如此,靠近柜台的那一桌客人,也纷纷起身来,自己端着桌子上的酒壶和碗碟,去了旁边凑桌。
就连坐在门口这桌的囚徒,都被两个家伙给拼了桌。
这些人一边挪着位置,一边讨好地问候船夫。
柜台后面,一个瞎了左眼、竹竿一样的男人探出身来,招呼一声:“哎哟喂,船夫来了?老三样吗?”
一边说着,一边踹出一人来:“狗蛋,你船大爷来了,还不赶紧去收拾桌子?”
被他踹出来的,是个矮个儿侏儒。
那叫做“狗蛋”的侏儒蹦跳着小短腿,用一块看上去脏兮兮的抹布,迅速把腾出来的桌子收拾干净,然后讨好地冲着我们几人喊道:“来,几位客官,上桌……”
他一边喊着,一边讨好地看着为首的船夫。
船夫瞧见他那小哈巴狗一样的表情,忍不住笑了,从兜里摸出了一块铜钱来,放在大拇指和食指之间,轻轻一搓。
“叮”!
铜钱发出一声清脆之声,然后落到了侏儒狗蛋手中。
狗蛋拿了铜钱,喜笑颜开地大喊:“谢船大爷赏!”
他欢天喜地地走了,船夫大马金刀地坐下,然后冲着柜台说道:“老杆子,我这小兄弟身体有点虚,你整点儿正常的,懂?”
那掌柜的听了,探头打量了我一眼,咧一口大黄牙说:“懂,懂……”
我们几人坐下,侏儒又端着一壶茶过来,啪啪啪,果断利落地把三个粗瓷碗给摆好,然后给我们倒茶:“船大爷,这是今年新收的断肠茶,我们家小姐亲自去断肠崖采的,新鲜着呢,您尝尝鲜……”
那茶水倒在碗里,却显露出一片浅浅的红色,仿佛杨梅汁一样。
不知道颜色的缘故,还是别的什么,我闻着那茶水,似乎有点儿淡淡的血腥味儿……
船夫瞧见我有些迟疑,端起碗来,很是豪爽,一下喝了半碗。
随后放下碗,他用手摸去嘴边水渍,然后对我说道:“乡野之地,水质不好,所幸这茶叶倒也不错,你喝了应该没事……”
我明白对方意思,没有多疑,端起粗瓷碗来,小饮一口。
这淡红色的茶水入口,立刻有一股火辣辣的感觉。
它不是辣椒的那种辣度,反而有点儿茱萸的气味,有点儿腐蚀性的怪味儿……
不过很快,另外一股气息浮现,有点茶叶的清香,却是将这火辣辣的气息中和,两者交融入腹,却是趋向平和,接着落入胃中,又有一股暖流升腾而起,朝着全身四肢百骸传递而去……
几秒钟后,我感觉浑身暖洋洋的,呼出的气息,都有种清香回甘的感觉。